“她满身血污,恐有污殿下视听。”
见苏言尘不语,阿秀旋即转了话锋,“是,殿下,妾这便去提她来见!”
昭阳殿,苏言尘倚靠在软榻之上,看女子伏跪在地。
“抬起头来!”
女子抬头,眸眼半垂。
她的脸上沾满了血污,惨淡得不忍直视。
苏言尘蹙眉,冷声问道:“你是圣上派来的?”
“自然不是!”她将头磕向地面,声音幽怨凄苦,“妾怕熬不住严刑逼供,是以,信口胡说罢了。妾借圣上之名,只为保留残命,见殿下一面。”
苏言尘挑起唇角冷哼一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眸色渐生寒意。
“你若冥顽不化,不肯吐露实情,本王有一万种方法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妾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细作,妾只是爱慕殿下,想做殿下的枕边之人。”
苏言尘自榻上站起,踱步而来。
女子肩头处的那块烫伤向外渗着红色的血水,将素色中衣浸染得斑驳一片。
他忍不住伸手去探那处伤。
女子趁机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置于他的掌心,嘤嘤哭泣起来。
“苏郎,他们用针扎妾的手指,还将妾的双腿打断,妾的全身都痛,妾的心更痛。”
苏言尘默了半晌,将自己的手轻轻抽出来。
女子顺势扑倒在他的脚下,哭得泣不成声。
“妾无惧一死,求苏郎赐妾毒酒一杯或白绫三尺,给妾一个体面。妾不要体无完肤、身首异处,若是那般凄惨地死去,妾怕进入阴曹地府也会遭尽欺凌。”
苏言尘咀嚼着“体无完肤、身首异处”的字样,神色渐渐肃穆。
他曾许诺以十里红妆迎娶柳绡玥入府,却狠心将她送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他曾许诺要护柳绡玥周全,却任她受尽酷刑,最终身首异处地惨死于自己面前。
他从未想过这一生欠下的最大一笔债,竟再也无处可还。
眼角渐有湿意,心亦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他望着匍匐于自己脚下的女子,一字一句问道:“你的名字?”
“妾叫柳……绡……玥!”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玉珠撞地,声声有力。
苏言尘怒极反笑,“你可真是……无耻之尤!”
“妾没有撒谎,妾确确是柳绡玥!”
苏言尘扶额,敛去若有似无的惆怅,“你若有本事让本王一直活在假象之中,本王不仅不会杀你,还会极尽宠爱你!”
岁旦,烟花如荼靡绽放了整个天空,人们的欢声笑语让寒冷的空气热乎了起来。
苏言尘牵着一女子走下车撵。
那女子身着胭脂色披风,面容娇俏。她紧紧地依偎着苏言尘,一路言笑,好不快乐。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一位紫袍官员上前搭讪道:“荣王殿下何时得来如此绝色佳人,真是艳福匪浅呢!”
“呵,本王的一个贱婢而已,不足挂齿。”苏言尘说着,俯身向女子额头递去一吻,举止十分轻佻。
女子羞涩,自苏言尘怀中挣脱出来,兀自跑开了。
“柳绡玥,你给本王站住!”
苏言尘朗声笑着向女子跑走的方向追去。
紫袍官员却怔在了原处。
他一遍遍默念着“柳绡玥”的名字,不知不觉间被冷汗浸湿了衣袍。
……
柳绡玥,苏言尘,阿秀!
阿秀,阿秀?
我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适才浮现于我眼前的场景中所有人的模样都十分清晰,唯有阿秀的模样十分模糊。
此刻她残留于我脑海中的影像只是一团朦胧的菉竹色。
这个叫做阿秀的女子此刻何在?
我在荣王府这半年之中几乎见过后院里的所有婢子、女眷,唯独不曾记得有一个叫做阿秀的女子。
小主,
阿秀来自于乌国,曾与我有过极多的纠缠,为何我对她的记忆竟少之又少?
也许,阿秀与苏言尘一样,是属于我不忍追忆的痛……
我突然头疼欲裂。
想起不久前的某个清晨,我自梦境中醒来,怅然了许久。
那日的梦里梦外,无处不是苏言尘的身影。
那日的梦里梦外,我的思绪久久地被同一个情绪缠绕着。
我曾经爱过苏言尘,很爱,很爱!
可惜,彼时我找回来的唯有自己的心结,与苏言尘曾有的过往只以零星破碎的片段存在于记忆之中。
此次再度返回永安城,我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
只因涌入我脑海之中的过往片段愈来愈多,那个曾被我刻意模仿过的“柳绡玥”已刻入我的灵魂深处,与我渐渐合二为一。
我原本以为彻底接受“柳绡玥”或许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岁月,不成想,整个过程也不过用去了十日而已。
我捡回来的是属于“柳绡玥”的过往,却好似背负着一个更沉重的枷锁。
她的情仇与爱恨,她的美好与伤痛,她的纠结与执念,皆沉沉地压向我,使我艰于呼吸与视听。
我本已沉重的生命因“柳绡玥”而更沉重了许多。
“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姑娘,你确定要进城吗?”苗心轻声问道,同时将手中的通关文牒示于我的眼前。
我如梦初醒,原来,我们已在这永安城门外逗留了许久。
“进!”
我松动牵在手中的缰绳,策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