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主人家,自己是客人,怎好失了礼数;况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恶人,着实没必要装没看见直接绕后偷偷走了……
他方才若是没瞧见她倒还好,若是看见了,她这样跟躲人似的走开了,想着也是不大妥当。
沈沅槿想到此处,颔了颔首,信步来至凉亭外,重台履在将要迈上石桥的时候立时停下,立在桥边不再前行。
陆镇见状,亦恰到好处地停下,离她足足四尺有余。
“嗣王,姜郎君。”沈沅槿叉手行礼,稍稍屈了屈膝,不多时便又将脊背挺直。
幸而陆镇那厢高她些多,她这般平视着看过去,堪堪能瞧见他衣襟处的修竹暗纹。
原以为他会像从前那般目下无尘,应一声后冷冷走开,未料这一回竟是启了唇,主动同她交谈起来:“沈娘子来此处赏景?”
沈沅槿显是被他问出的话小小地惊讶了一番,稍稍抬了眸,迎上他投来的目光。
没有露怯半分,沈沅槿很是自然地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出言提醒道:“正是。此处观赏落日风光亦别有一番意趣,只是天将晦暗,那些蚊虫便都要出来了,若一时不察叫其咬了去,怕是要红肿痛痒的。”
她果真并非是见了人便不会说话了。
陆镇想起她方才坐在栏杆边懒洋洋的样子,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移开眼没再看她,语气平平地道:“劳沈娘子提点。”
姜川鲜少见他与人这般客气,待回过味来他客气的对象是沈娘子后,顷刻间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沈沅槿望一眼灰色天空,不欲再在此间多留,直截了当道:“天色已晚,嗣王若无事,妾便先行一步。”
“某无事,沈娘子自便即可。”陆镇说完,大步走过石桥,让她二人离去。
辞楹约莫是真的有些怵他,一直到出了园子,方醒过神来,絮絮叨叨地同沈沅槿说起话来,只绝口不提嗣王二字。
说话间,归至泛月居,云意等人在水房里忙着烧水,郑媪见沈沅槿回来,小声嘱咐她待会儿就莫要再往正房这处来了。
沈沅槿心领神会地点头答应,回屋后理好布料,与辞楹说会儿闲话,自去睡下了。
转眼到了惊蛰,再有两日便是原身阿娘的祭日,沈蕴姝早早替她做了安排,向陆渊讨了话,为她备下前往金仙观祭拜的马车,另有两名同行的侍卫骑马相护。
隔天,沈沅槿沐浴斋戒一日,次日卯正起身,着一袭青衣,单髻上仅簪一支半旧的银簪,整个人瞧上去甚是素净淡雅。
兴道坊至金仙观相距近六十里,往返至少也需两个半时辰,故而沈沅槿提前一天便拿二百文钱打点膳房让今晨备了些糕点和肉毕罗等物,水囊亦装了满满两袋。
临近巳正,马车行至桥山脚下。
山路难行,行驶速度较平路上自然要慢上一些。
那马车在山道上行了不过小半刻钟,忽而传来阵阵闷闷的春雷时,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林间的枝叶上,发出嘀嗒声响。
车夫往返过金仙观几回,知晓前方不远处有一荒废古宅,观雨势渐大,便驾车先往那处去避雨。
辞楹撑了伞,扶着她一道下车。
行至檐下,辞楹将伞收了,侍卫在草棚下栓好马,只在外头守着。
这宅子虽荒废已久,但因金仙观香火旺盛,往来善信颇多,遇着炎炎烈日或是雨雪天气,便往这里避暑、躲雨,故而沈沅槿一行人来到此间时,屋中并未积灰,置着几张破旧的矮凳。
屋外雨声潺潺,新叶翠绿,风中混着点点花叶清香,沈沅槿叫那雨幕中的景象吸引目光,不觉间起身奔到门外,立在矮檐下,于灰墙土瓦间平添一抹青绿。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沅槿循声看去,两道男郎的身影映入眼帘,就见二人先后先收拢缰绳,两匹马便在这座宅子前缓缓停下。
纵然隔着绵绵雨幕,沈沅槿还是看清了他的样貌,竟是那日在巷口被人唤作陆司直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