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固然很有成就感,可她每天陀螺一样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早起,永远都有写不完的病历,五天一个理论上36小时、实际上40+小时的值班,睡在自己床上的夜晚,手机永远要保持畅通,不定什么时候就响起来,除了这些,她还动不动要替上级医师背锅,有些奇葩的病人和家属,更是难缠。
一个消化道出血的病人,陈燕宁让他别吃饭,他说:“我只吃了碗粉。”陈燕宁苦口婆心天天劝,走到他病房门口,听见他跟隔壁床的说:“那个陈医生,就是想挣我的钱,不准我吃饭,天天给我输液,从早输到晚。”
还有那些家属,今天来这个,明天来那个,她交待的病情和注意事项,他们之间从来不互通消息,每天都有个新的人来问:“陈医生,我妈的病到底咋回事儿?”老太太一有个什么不对头,家属就说,是医生没有交待。
一开始遇到这些事儿,陈燕宁还哭过几次,她的上级坐在她旁边写病历,“这有什么?干这一行就是得有强大的心脏,你太脆弱了,路还长呢。”
干了五年,陈燕宁早就不会哭了,她的心就像在大润发杀了五十年的鱼一样平静了,回想起从前,她也是一笑置之,那时候确实太年轻了,脆弱,又较真。
她现在已经悟了:她是医生,又不是神,她只能尽力而为。
她天天敲电子木鱼,在工位上放了一个巴掌大的书法摆台。
上联:“笑口常开无忧虑,一切疾病皆消去。”
下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中间三个大字:“莫生气。”
医务科来检查的时候,主任盯着那摆台看了好一会儿,“……这个就收起来吧,病人看见了不好。”
陈燕宁沉迷于写病历眼都不抬,“看不见,我会不好。”
陈燕宁,一个精神状态超前、有着平静疯感的打工人。
她已经能笑着对拒不住院的老太太打出一份知情同意书,温柔地对她骂骂咧咧的家属说:“医院当然不会绑架,我不过是建议。建议你们住院,而且最好是去上级医院住院,你们实在不愿意,就请签个字,签完了,就可以走了。”
她特别提醒:“您仔细看看,我写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
那个家属仍然不愿意签,叫嚣着说是陈燕宁诅咒老太太,如果老太太回家出了任何事,陈燕宁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