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迟迟疑疑地说:“唉,谁说不是呢,可这……这不已经九年了嘛,除……除了第二年头上接到一封书信,就……再也没有一点儿讯息了啊……前……前年儿咱壮子不还去那个张大哥家打探过吗,那张大哥一家不……唉,这出门在外的人……”
没等刘氏吞吞吐吐继续说下去,大壮又狠狠地把碗端起来,猛喝下一大口粥,大声说:“俺叔吐口唾沫一个钉,满十年了肯定就回来了!”
刘氏可怜巴巴地说:“俺也盼着这一天哪!俺是寻思啊,这人要没有事儿,那肯定是会回来的,只是……”
董家成不高兴了,这个闷葫芦第一次对妻子发了火。只见他用筷子指着刘氏的鼻子大声呵斥说:“听俺说,你能不能闭上你这张臭烘烘的乌鸦嘴!”
没有想到刘氏的拗劲儿也给上来了,赌气似地说:“那要是满十年了还不回来乍办?而俺娘家隔壁花儿的事儿,那可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啊!”
大壮两口把碗里的粥全部喝完,然后用劲把空碗杵到炕上,腾一下站了起来,发狠地说:“那俺明年儿秋后就去汉口镇找他们去!”
说完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就在董家成两口子相互瞪眼的时候,大壮又出来了。他闷闷地对爹娘说:“俺到外边走一走去!”
听着大壮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董家成用筷子狠狠地点着刘氏的鼻子尽量压低嗓音说:“俺说你啊,看不出来壮子的心里有多么难受吗?以后再也不准提这事儿了!”
刘氏开始掉眼泪了。她一边随手拿起一块儿毛巾来胡乱擦脸,一边难过地念叨起来:“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俺这也是为他好哇!再说了,俺们家二壮也眼见的就要过了说媳妇的年龄了,这老大没有成家,老二可怎么办呢?你不知道,俺都快要愁死了啊!还有,俺娘让侄儿说给咱,最近去花儿家提亲的人很多,可她爹娘都没有答应。俺让侄儿带话回去,说是月底之前不见咱们回话,就告诉人家别再等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听着妻子不停地絮叨,董家成的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了。他用力咽下去已经在嘴里嚼巴了好一会儿的一口饭以后,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先给二壮说媳妇啊,谁又能挡着谁了!”
说罢这话,董家成再也无心吃饭。他撂下饭碗站起来,又硬邦邦地甩下一句:“回话,回什么话啊,谁让花儿她爹娘等啦!”
然后,他就拿起烟锅子和烟袋,自个儿坐到屋外檐台上闷头抽旱烟去了。
留下刘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心乱如麻地收拾洗刷,不由地又自言自语地埋怨起耿老爹来:“他耿叔哇,耿英一个女娃娃家的,你可带她出去闯荡个啥呀!出去了也就出去了哇,可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早点儿回来呢!不回来就不回来哇,你也总该想着法儿捎封书信回来哇!唉,可怜的英子哇……”
她念叨着,念叨着,到最后竟然抽抽噎噎地痛哭起来。
听着直性子的妻子在屋子里不停地抽噎啼哭,董家成的心里边儿越来越不是个滋味儿。他再也坐不住了,只感觉胸膛里实在是堵得慌,就把烟锅子里刚装满了点着才吸两口的烟丝用劲磕掉,再抬脚狠狠地踩灭。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站起身来把烟杆和烟袋随手搁在窗台上,一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