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都听见了?”
了无点点头,对于灵童的事他有些内疚,因为关山之事他全程都在,却没有想到那样的场景对一个完全没有经历过世间疾苦的小孩儿来说是多大的冲击,更何况灵童又早慧,想来当时心里就很痛苦了吧
“他还小,能说出来就是能想开;他那般聪明,能找到自己要的答案的”
“如果无法对人言说,也会有想的通的一天吗?”
原以为他是关心灵童,可猛然听他这么一问,再回想这段时间他时不时来讨教医术,玄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可能有其他目的
“可以,像你们修行者一样四大皆空,无欲无求自然诸事不扰”
了无因她这话陷入困顿,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无欲无求,可后来才知这四个字太难,便是师父只怕也做不到。否则方寸天地间,逍遥任我行,他又何必困在京城这样一个是非之地
“有的人不知道自己病在何处;突然刺激后就容易失控,但稍加引导后便能治愈,而有的人则知道自己因何而扰,出于某种心理,自己不愿从中走出来,这样的人身虽存、心以死;你说该如何治?”
玄参不知道他因谁而问这样的问题,只是她也快年过半百,见过太多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人;不管是高门贵府,还是寒窑低舍,总有些人困顿于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们也甘之若饴
“心以死…怎么样又才能算心死?”
见他不死不休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态度,玄参有点头大,这么固执的人是怎么做和尚的,传经诵道时真不会被揍吗。
“在我看来,你们佛门中的得道高僧都是心死之人。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好的时光不用来鲜衣怒马、花前月下;却整日讲什么色即是空,四大皆空,既然如此,来这世间跑一趟做甚!”
“因为这个你才没有阻止辛夷跟着翊阳去京城吗?即便那条路注定满是荆棘”
“不求舍身为天下,但求不负年少芳华;人活一世能有几年可以肆意妄为,又能遇见几个怦然心动的人”
小道上的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入夜这里更冷,玄参因此走得快,在踏上屋檐下时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还在院里站定的人,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倘若一辈子在寺里晨钟暮鼓,诵经念佛,大师临死前能想明白自己为何要来人世间走一趟吗?”
了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即便这就是他曾经想要的生活;反观自己前后想法的改变,其实不难发现过去的自己就是她口中的行尸走肉,不在乎生老病死,也不在意世间冷暖。
人身肉长,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俗人,他与旁人有什么不同?是幼时便出众的相貌,还是寡言少语的冷淡性情;亦或者面对残破家园时的那份冷漠;小时候的事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现在那些场景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过
父母温柔的笑意,兄长姐姐的打闹,不言不语的自己在这温暖祥和中有些格格不入。战火袭来,却没人放弃他这个融不入氛围的人,他被塞在衣柜里,后来又藏在羊圈,臭味和膻味裹满了身体直让人作呕,然而这里还是不够安全,姐姐又拉着他跑到了邻居藏酒用的坑洞中;那坑洞灌满了水,不知深浅,厮杀声越来越近,他被推了进去,踉跄着站稳后在水里露出半个脑袋,他本以为他们会一起藏在里面的,可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自己
过浅的坑洞藏不下两个人,不过六岁的姑娘难道真的不怕吗?她自然是怕的,可她是姐姐,牵的是弟弟,她不知道三岁的小孩能在战后之地活多久,但她知道那怕多活一刻,那生的希望都会更大
他的身子泡在带血的污水中,探出水面的半个脑袋被冰凉的身躯紧紧覆盖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屋舍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可能是火太大,他竟然觉得头顶的尸体是温暖的,甚至于不远处的厮杀和哭喊都激不起半点恐惧
手背传来的冰凉让人从失神中醒来,了无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嘴角漾起点点笑意;真正的了却凡尘、无牵无挂,不是遗忘舍弃,而是义无反顾的努力后换来的明白和释怀
奋不顾身过,才会知道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