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尻浩作其实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死了多少次了。

三十八次？也许是四十次，或者更多……他只知道自己化为齑粉后，一切又将回到五月四日的清晨，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起初的几次，他惊恐得几乎要疯掉——怎么会有人仅仅因为朝自己提问就当场爆炸？为什么自己仅仅是回答了别人的问题就会让对方死掉？哪怕自己只是对那个名叫迪奥的金发男人说自己是无罪的，对方都会瞬间炸成一地灰。

有时，自己会突然受到重击，或者莫名其妙地自爆，而更多时候，他会在每天半夜定时化为齑粉，然后从头开始经历噩梦般的一天。

而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身边还一直萦绕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受窥视感，仿佛有人时不时就从自己的眼睛里往外望——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人的承受范围，若不是每天早晨都会见到一心想为自己洗清冤罪的儿子早人，川尻浩作觉得自己肯定早就完全疯了。

大概到第六、七次的时候，他开始习惯那群来探视的怪人和自己的死亡，并试图寻找这一切的规律——按照那天那个男人的说法，这是一种超自然能力，但根据川尻浩作自己的观察，发生在自己周围的这些“爆炸”，显然不是出于那个男人的操控，而是更像某种自动触发的机关。

第十次左右，他摸索出了基本的规律，自己所说的任何涉及那个男人的姓名和罪行的话语都会触发“机关”，让听见的人原地爆炸，同样的，任何人向自己提及那个男人相关的事情，也会遭受攻击。

另外，那个男人似乎还可以借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观察周围，并主动按下爆炸的“按钮”——那种时隐时现的受窥视感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听起来像个死局，他无法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猜测和记忆，甚至没法通过暗示来规避“机关”的触发……好在，从很久以前开始，逻辑推理就是他的长项。

既然自己只要死亡就会回到五月四日的清晨，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拥有无限次的机会。

他可以在拘留所这逼仄的一方空间里，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逐渐找出破解“机关”的方法，就像少年时期解数学题一样，对着纷杂的信息抽丝剥茧，最终挖掘出答案。

可惜，现实总不遂人愿。

就像学生时期名列前茅的成绩只能让自己拿到体面工作的敲门砖，并不能让自己在职场也顺风顺水一样，川尻浩作很快发现，他的理智正在逐渐消逝。

一个人能忍受多少次死亡？看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为了长生不老做出滑稽行径的人吧，僧侣、修士、江湖骗子……正常人对死亡都有着无法逃避的恐惧，这是镌刻在基因里的求生本能。

一些英勇的战士或者狂信徒，或许能为了家国情怀或自己的信仰，无畏地奔向死亡——这样的决心或许可以维持一次、两次，可如果是十次、二十次、甚至永远呢？

谁能做到在无限重复的死亡中保持生而为人的理智？就算是有再笃定的信念，也会在望不到尽头的轮回中消耗殆尽。

第二十次时，川尻浩作已经感觉到恍惚了，他分不清黑夜与白天，更分不清生与死，恐惧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哪怕是要为了屏蔽那个男人的窥视而挖出自己的眼睛，他也不再有任何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