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做好准备,没准备好打开箱子。虽然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一些事,但还没来得及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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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西卡将自己的雇员证件,还有安检卡都交出去,那是两个大铁盒。从1990年开始,一直到今天,所有的证件都收在里面。
上一回安检的日期是2024年7月14日,就在不久之前。
把东西交出去以后,洁西卡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好比交出了定时炸弹。
“死偶机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侍者大人,这个事情,要从最初的事故开始说起——像您刚才提到的,关于涉及到保密协议的内容,我也会说给您听。”
九五二七看向窗外——
——两位乘客乖乖坐在马路牙子边上,一动也不动,很自觉。
“你继续说,我录音了,车站的审查机构会根据实际情况来下判断的,你放心吧。”
洁西卡点了点头,回忆起故事的最开端。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地方还不叫死偶机关,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祖先的行宫],你知道这座城市的历史吗?侍者大人?”
九五二七摇摇头:“我小时候也没听过关于这里的传闻,看来车站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洁西卡指着外围道路上的卢恩符,还有更远方的城市灯火。
“这里原本是一个规模巨大的遗迹群——遗迹上建立了这座城市,就叫[祖先的行宫]。”
这座城市仿佛在呼吸,年代久远的紫外线大灯下,照出巍峨的群山与更深处的基底石筑。
“这里有如尼文字,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更早的时候,苏联和北约一直在争夺这里的开发权——有很多很多人,在铁道总局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定居生活。
有乘客,也有普通人,根据不同的身份,车站会安排不同的职位,所获得的信息也很有限,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我和娜娜美出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代婴儿潮,是一九六一年。”
九五二七听到此处时,突然抬手打断:“也就是说,其实你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
“是的——我也是[亡命徒],只是和制铁所家属楼里的人们不一样。”洁西卡说起这件事时,情绪非常稳定,甚至把手按在癫狂指数的手形钢板上,要自证清白:“我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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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原因吧。”九五二七看见雇员证件上,关于洁西卡&娜娜美的真实年龄,目光停留在[年龄:未确认]一栏。
“我和娜娜美是日俄混血。”洁西卡如实告知:“我们是一对弃婴,在十六番制铁所的工厂里,本来要丢进炼钢炉烧死的。”
“为什么?!”九五二七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因为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们。”洁西卡照着当年厂房值班阿叔的工作记录所述:“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工作单位的人,国家不同,语言不同,在那个混乱的冷战时期,为了缓解长期见不到太阳的心理压力,到处寻欢作乐找人睡觉,妈妈能生下我们完全是个意外——那个时候这座行宫,已经开始出现异常现象了。”
洁西卡回想起陈年往事,想起与娜娜美两姐妹在制铁所干部楼长大的故事,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
“根据叔叔阿姨的说法,在我们出生之前,行宫周边每隔半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地震——有很多物资配给进不来,刚修好的铁路系统,又会因为地震而瘫痪。其中也包括医疗用品。
听叔叔阿姨他们讲,我们的妈妈可能是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服药引产时期,又不敢和各自的组织单位上报这个日俄混血的新生儿,就想把我们生下来,丢到炼钢炉里去毁尸灭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受罚。”
九五二七沉默了,她感觉心里很不好受。
洁西卡在描述这些事情时,非常非常平静,可是语气越冷——像是七哥在听闻雪明叙述往事时的那种冷,就越令她难过。
洁西卡连忙挥挥手,略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起[祖先行宫]的正事。
“那种地震,持续了二十年,就像是心跳一样,像是巨大山峦的心跳和呼吸,直到车站研发出更加坚固的材料和铁道结构,这座相对封闭的大城市,才开始稳定通车——于是我和娜娜美自告奋勇,想去车站,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十六番制铁所的人们养育了我们,我们两个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做什么都好...至少...”
说到此处,洁西卡咬牙切齿,握紧了双手:“至少让我们觉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比变成钢...变成钢铁要好,要好一点点...Justsoso,就一点点。”
九五二七抱住了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却能当她母亲,当她奶奶的“小丫头”,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那种咬牙切齿的不甘心。
洁西卡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眼中属于亡命徒的漆黑血液散开,重新露出斯拉夫人血统中褐色的眸子。头上斑驳杂乱金黑二色的发丝,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精巧娃娃,一个死偶。
“侍者大人,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跑去伦敦的天穹车站——”洁西卡从铁盒中翻出来最早的安检卡,“——我们没有多少灵感,没有的,BOSS不愿意让我们搭车挣钱,也不愿意让我们去其他地方,我们一点都不灰心!一点都不!因为BOSS是好猫咪!它说...”
说到此处,洁西卡就开心起来。
“它说我们的血里有铁的味道!可以当武装雇员!可以去保护制铁所的人们!”
“我和娜娜美学枪!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很开心的!”
“但是...”
......
......
车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只剩下洁西卡抽泣的声音。
泪水打湿了九五二七的襟衣和领带。
“但是灾难来了。”洁西卡把脑袋埋在七哥的胸怀里,嘶声低语:“灾难来了...我没有用...灾难来了。大家还在准备过新年的时候——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轮班,突然天就塌下来了。”
“整个七番队的四十多个消防员跑上大街,他们喊——地震了!地震了!”
“然后我跑到街上看,四区和七区的十多个高炉滚出来,铁水流进地缝里,好多烟囱也倒了,我真个人都傻傻的,忘记逃跑。”
“我还听见有警笛,还有人在大声喊,有人去了遗迹的王庭,在偷卢恩。我不知道那个王庭是什么地方,对卢恩也是一知半解的,那不是我这个武装雇员该知道的事情——我最后看见的,就是大水塔塌下来,把我埋起来,我想我是要死了吧?”
九五二七揉着洁西卡的头发,轻声应道:“嗯,你还活着呢。”
“是半死不活的。”洁西卡抬起头,打开战术手电,展示着脖子上的伤,它们本来藏在头发里,很难察觉到平齐的切口:“自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地震,也没有新的灾难了。人们把死难者埋进地里,还会有尸体爬出来,我也爬出来了——好多人都怕我,但是娜娜美不怕我,我被砸成一摊泥了,只剩下个脑袋,娜娜美说,这下也没办法见人了,就把身体给我。”
“洁西卡...不是给你,是借给你用。”从手提箱里传出来幽幽话语。
“嗯!是借给我用!”洁西卡打起精神,又和九五二七说起BOSS的好:“天穹站的人来了,他们不管我们。我们缠着BOSS,天天给它打电话,给它说我们的故事。它每天都哭一次,然后大发慈悲的给我们做了换头手术!好猫咪!LuckyDA☆ZE!它做得好!它做得好啊!”
洁西卡提起手提箱,精气神十足的大声喊:“我们每半年就换一次,轮流当诱饵弹!这样也能好好保护对方,我们是洁西卡!也是娜娜美!”
“万灵药治不好你身上的伤吗?”九五二七刚问就后悔了——照着BOSS那个性子,要是天天有这么一对小姐妹电话骚扰,万灵药能治好的病,它早就治了,这只猫咪可记仇,从来不会留隔夜的心病。
“没有用...”洁西卡情绪低落:“恐怕BOSS也想知道卢恩是什么,也想掌控这种恐怖又伟大的力量,它把我们搞得半死不活的,仿佛一切都停止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生命都留在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万灵药也没有用——光是每半年给我们做换头手术,BOSS也花了不少力气,它提出的等价物,是要求我们为车站值班五十五年。”
“你们不会被这种古怪的卢恩影响吗?”九五二七问起小区里的状况:“这栋家属楼里的生物没办法逃出来,但是你们可以...”
“娜娜美换到这副身体上,偶尔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被抓回去。”洁西卡解释道:“但是我不会,我想,应该是这副身体换了头颅之后,卢恩就认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