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脱力坐下了,那把赤霄剑就在那里放着,落在地上,少年的手掌在颤抖。
他想要把张子雍的尸骸残留处理,但是已没了力气。
公羊素王却提剑踱步而来。
经历过了这样惨烈的恶战,他竟然气息悠长如旧。
拔出剑,出剑从容,堂堂皇皇,却自有一股霸道。
剑气纷飞。
张子雍死后,一万多片残留树叶般的存在状态,皆被以【德】剑劈成了齑粉和废墟,然后由中土活佛亲自超度,墨家巨子拿出了一个青铜机关盒子全部容纳起来。
道门先天真人取出了当年道宗亲自写下的符箓。
直接贴在这墨家机关盒上,化作了层层叠叠的封印,隔绝内外。
斩杀,劈碎,扬灰,超度,一次性解决。
造下罪孽,就该付出代价。
不管曾经有什么经历。
所做之善不可能抵消恶的存在。
痛苦并非为恶的理由。
炼血为丹,蛊惑肉身佛故事,不死药传说,轮转宗变化诸多江湖旧事,引人饮血练功者,张子雍,其人——
当诛!!!
一直到把这位,极为危险,蛊惑苍生炼血为功的武道传说镇杀了,公羊素王,宇文烈,墨燮,素月真人,活佛松了口气,下一刻,他们从掠身而过。
落在了李观一身前。
李观一脱力,他心里面想着,自己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二次这样的战斗,太刺激了,这绝对绝对已经是他可以面对的,最为极限的情况。
赤霄剑盘旋在李观一身边,似乎欣喜,似乎开心。
飞来飞去,绕来绕去,然后就飞起来,用剑柄的位置一下一下敲击着李观一的肩膀,后背,仿佛不是八百年供奉于京城的天下第一神剑,而是个相当热络的流氓狗腿子。
正在给自己新老大揉肩敲背,热情得不可思议。
几乎可以幻视剑的后面有个尾巴,都已摇晃出残影无数。
宇文烈握着战枪,看着那赤霄剑,目光之中,情绪颇复杂;而学宫的四位宫主就在李观一的身前,皆环绕着,看着那坐在碎石废墟里面,懒洋洋的少年。
以及在他身前,鸣啸不已的神兵之上。
公羊素王笑了笑,道:“该如何称呼呢?”
李观一已知道自己暴露在了这些学宫高层,在这天下的眼前了,少年握着赤霄剑,却没有力气把它拔起来,当然也没有力气把它抛飞了。
他就坐在那里,后背依靠着碎岩,赤霄剑如木棍似的被他拄着剑,剑锋低着地面,乃自笑,有从容不迫的气度,道:
“诸位,赤霄剑主,李观一。”
“有礼了。”
而钓鲸客则是咧了咧嘴,自笑着道:“哈哈哈哈,终于死了,四大传说就不该有五个,这老小子是真难杀啊哈哈哈!”
“嗯,李观一提赤霄剑,嘿,若是在赤帝一系鼎盛的时候,这小子是取死有道了,但是现在却不是,此刻赤帝衰亡,四方皆乱,如同八百年之前的那个乱世。”
“八百年前,天下乱,乃有赤帝拔剑,勘定寰宇。”
“八百年后,天下乱,又有人拔剑。”
“于百姓,于民心之中,其效用,力量,恐怕会庞大膨胀至不可思议的程度吧。”
钓鲸客提起了酒壶,痛痛快快地喝酒。
“不过,现在却也不对。”
“如今这天下,对他来说,有好处,好处很大,却也有坏处,坏处也很大,那帮中州一系,本来可以成为他的助力,至少可以诓骗着来用一段时间,但是这一下好了。”
“中州皇族和李观一,怕是要成死敌了。”
“这玩意儿是根本立场上的对峙。”
“本来此番所谓的什么中州天子游猎,是李观一和中州皇族联手,但是现在,他的对手又要增加了……而学宫,鼎盛年间的学宫对于赤帝的忠诚,还可以追随赤霄剑主。”
“而今天下大变,纯粹的信仰又可以支撑多久?”
“若是八百年后仍旧有学子,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约定而对赤霄剑主忠心,我信,因人心如此。”
“可若是说八百年后学宫上下全员皆可为赤霄剑主忠诚,却也如同梦话,这也是人性。”
“聪明人太多了。”
“学宫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的,那么多聪明人,会有多少愿意追随赤霄剑主,多少会把赤霄剑主当成具备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哈哈哈,不过还有法子,怎么样,瑶光,你若是肯开口求求我,你业叔我呢,也不是不可以帮这小子一把,啊哈,说起来我手里面,正好还有一个活口。”
“拐一下阴阳家应该没什么问题。”
钓鲸客得意洋洋地开口,却没有得到那少女的回应。
所以他倒是有些疑惑起来了。
他所化名的【业】,和瑶光的关系已很好了,只比起观星一系的老师差一些,他的问题,哪怕是很无聊的话,瑶光也会回答。
只是因为年幼的经历,没有感情和情绪的波动罢了。
于是钓鲸客又强调道:
“怎么样,你开口求我。”
“我呢,就出手,帮帮我那二弟!”
他在二弟这两个字上用力咬了下。
但是还是没有回答,钓鲸客尴尬喝酒。
喝酒喝酒。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斗笠和掩饰容貌的阵法,在刚刚交锋的时候,已经被张子雍破坏掉了。
这个阵法颇为精妙,其他阵法之士得苦心修持十年,可对于钓鲸客来说,这种阵法几乎就是本能。
导致被破去竟然未曾一时间反应过来。
武道传说僵硬,旋即如受惊一般,猛然后退了一步。
银发少女紧紧跟了一步。
没有表情的少女伸出手来,白皙的手掌轻轻在空中一握,把一缕银白色的长发握在了手中,那发来自于钓鲸客,和瑶光的头发一般无二,在风中微微交错。
于是那少女张了张口,死死盯着眼前银发男子:
“我该,如何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