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这般口吻……
月雪萧。
李观一心中微有变化,却自笑着询问道:
“前辈认得这竹箫的主人?”
老者看了李观一一眼,转身去取东西,语气平淡道:
“怎么不认得?当年落雨大,我招待他入住处避雨,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就去讨教修行之道,却没有想到,一次闲谈,我差点被他蛊惑成魔。”
老者声音顿了顿,而后叹息一声,道:
“不,是我已被他蛊惑成魔了。”
“那时候,我会袭击生灵,吞人鲜血,修行武功。”
“我的弟子就跟在我身后,救助那些被我所害的人,为他们疗伤驱毒,我才未曾在癫狂之中,造下太多的孽债,只是,青袍人的话实在是太过于蛊惑人心。”
“我修行武功,渐有收获。”
“越是有收获,就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行渐偏颇。”
“便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后来就连我的弟子都背弃我而去,他夺走了我的丹炉,丹方,不知道去了何处,我被他引到了山林之中,被困阵困住,茹毛饮血,不知多久,方才转醒过来。”
这老者拿出来一个葫芦,摇晃了下,倒出了几粒丹丸,只轻声道:“恍然如梦啊。”
“重新醒悟为人,走出那困阵,困在我面前的,竟只是个小童都能够打开的小算数,那时我已失去理智,才被如此简单的阵法困住。”
“一晃之间,人间都已经过去百年了,我找不到我的弟子,我所知道的那些名字,要么老迈了,要么就是死去了,后来去了中州,还被那大皇帝找去询问长生不死的事情。”
“只帮他把赤霄剑给捆起来,就又出来了。”
李观一此刻已知道了这老者是谁,这恐怕就是侯中玉一脉的祖师,是侯中玉杀死的那位老师的师父,是被青袍长生客蛊惑了的大术士。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腰间的竹箫会有感觉,无风而动,李观一不知该说什么好,是说命运无常,还是说,恰是因为他们都和青袍客接触过,恰是瑶光也因那青袍客而虚弱。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才会有彼此相见之日。
李观一道:“不知道前辈名讳。”
这灰袍老者把丹丸放在一个小碗里递给瑶光,看着李观一腰间的竹箫,道:“已是该死之人,当日吞人气血为丹药,虽因弟子之缘,未曾真的吃了人。”
“可是心中此念起,即是万恶生!”
“善者为道,恶者为祟。”
老者手指起印决,只竖立于胸前,回答道:
“在下【万恶不赦】,一介方士罢了。”
“我在找两个归宿。”
“一个青袍人,一个叫做侯中玉。”
“那是我的再传徒孙,我所淬炼的【万古苍月】长生不死药,就是被他继承了的,小友,你已见过青袍客。”
“不知,可曾见过此人?”
“三千年孤传,背弃赤帝之说,为赤帝的重外孙呵斥为【巫蛊之祸】的源头,乃万古苍月一脉术士当代传人,天下八百旁门之首。”
“侯中玉。”
李观一:“…………”
………………
却说,公孙世家之中,那位公孙飞雪的好友,也是曾经说要给李观一和瑶光,放下小船的公冶伯虚,却是从公孙世家‘逃出去’,一路疾行,仗着自己的轻功奔赴去了一处别院,道:
“前辈,前辈。”
有声音传来:“让你打探的消息,打探明白了吗?”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气度颇为沉静,前方放着刀剑两把玄兵,只是断去一臂,以墨家机关术代替。
正是天下第六宗师,御尽兵戈屈载事。
自一年前,在陈国大祭之中,被陈承弼癫狂法相攻击,撕裂一臂之后,这一年里寻墨家铸手臂,多加休养,只把手臂当做新的兵器,武功非但没有落下,反倒是更为强横。
此番听闻陈承弼踪迹,方才来此。
公冶伯虚笑着道:“自是明白了!”
“公孙世家,此刻却是虚弱至极了,陈承弼已经离开,又恰好是武林盟主角逐的时候,陈国北域的大宗门摩天宗都已经来了,又有陈国千军万马,公孙世家也是不行了。”
“公孙飞雪四处结交世家子弟,却也只是死前挣扎罢了。”
屈载事道:“哼……死前挣扎么?”
他被陈承弼撕了手臂,自是打算复仇,知公孙世家和陈承弼关系极好,就打算先灭此世家,让陈承弼知痛苦,才可以洗刷他的手臂被撕裂的仇恨。
江湖武者被断一臂,此深仇大恨,不可不报。
屈载事沉吟了下,道:“你且说来,有什么世家?”
公冶伯虚把公孙飞雪的朋友一一说了,道:“这些家族虽然不弱,但是门中前辈,多也就是六重天手段,并没有江湖宗师,以前辈的功力,轻而易举,就可以击败他们。”
“啊,对了,前些日子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学宫道门弟子,叫做李药师的,另外一个,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只是个痨病鬼!”
公冶伯虚笑道:“一头银白头发,怕是未老先衰的早死命……”
“只可惜了,却似是个颇漂亮的姑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去,去拜见屈载事,打算讨好他,可走进几步,却是神色凝固。
屈载事盘膝坐在那里,气度不凡。
那两把在江湖之上,声名赫赫的玄兵刀剑,倒插在地上,散发出凌冽的气机,实在是不愧于天下第六宗师的名号。
但是,这宗师气度,渊渟岳峙的屈载事背后。
却有一人负手而立,银色长发垂落,却和那少女一般无二。
而——
堂堂第六宗师屈载事,对于此人在他背后。
竟然,毫无所觉??!
公冶伯虚心脏忽然剧烈跳动,屋舍之中,宗师盘膝而坐,夕阳余晖落下,刀剑鸣啸,自是有十二万分气度,在宗师背后,银发男子负手而立,宗师丝毫不觉。
这幅画面让他心悸不已,隐隐然,一种诡异,惊惧之感扑面而来。
公冶伯虚看到那银发男子垂眸,双目平静如死水。
如同看一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