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盛大的燃香法阵,终在小鬼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声声议论中,缓缓的落下了帷幕。
白衣长发女鬼刚想化作一溜鬼烟,隐匿回她的鬼木林中去,却发觉自己的腿上仍被一双肉乎乎的小爪子扒拉着,不好动弹。她鬼里鬼气的低下脑袋,长长的发触到渊渊肉乎乎的小脸上,渊渊顺势将头一抬,隐匿在漆发里头的是一张惨白的、一半腐皮一半枯骨的鬼脸。
渊渊的面色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像是被恶梦魇住了一样。他只觉身子酥酥麻麻,不大好动弹;耳边似是萦绕了时远时近的怨灵呓语与哀乐,还有魑魅魍魉张牙舞爪的暗影。在漆发密密麻麻的缠绕下,远方竟出现了一抹微弱的曦光。那抹微弱的曦光,如流萤一般忽闪忽闪的晃动着,轻盈的触上他的额间,长发女鬼的过往生平尽皆汹涌似潮水般涌入他的脑中。
那是两千七百年前,虞末陶初的事了。战乱纷飞的年代,乞一食的温饱,本就难如升天,遑论乞一家的温饱?
长发女鬼小名秋水,为郭县衙役幺女,年十六嫁于一教书先生为妻。新婚不过三月,虞陶的战火就一路烧至南面,文弱的夫君也被抓去充当了壮兵。
秋水照料着公婆一路北逃,野菜也挖过,潲食也吃过,日子却还是无法过下去。迫不得已,她与同行的痞赖同流,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秋水自知罪孽深重,流亡一年不到,便在家中处了位姿容中平的温婉女子剪瞳,并与公婆商定,若夫君有朝一日归家,自己便同夫君和离,入庙观伏罪;若夫君遭遇不测,自己便为他守寡尽孝。
寒来暑往,三年又是三年……时秋水二十有六,大陶初立,她的夫君也终于荣归故里。
早在一年前,秋水与公婆剪瞳就辗转回到了郭县,得知夫君即将归家的消息,婆婆乐的是合不拢嘴,同剪瞳一道又是挂红绸、又是买爆竹,公公则眯着眼躬着身到后院磨刀宰羊……一家子一团喜气,就等着秋水的夫君傍晚归来,互诉分离了多年的思念之情。
然而翌日,秋水却吊死在离家百步不到的老槐树上……
渊渊肉乎乎的小脸不由沉了沉,他松开长发女鬼的腿,肉手扶了扶自己的大圆脑袋,似是很头疼的模样。可他没有眼睛,未足月就流掉的鬼胎自然还长不出眼睛,他只能学着大人眨眼的动作,合了合自己的眼皮,两窝深邃细黑的眼窝中有暗淡的碎光浮动。
“鬼姐姐,这么久了,你都没想过重新投胎么?”渊渊奶声奶气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