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无忧巧宗

自漓江离开昆灵后,五界众灵便自觉地不自觉的都与冥界割了席。

三百年间,昆灵山的“百味书斋”办得是越发的风生水起,神界与妖、灵二界的关系也变得愈发紧密。唯冥界,虽不势弱,有司颜、司情、罚恶三大鬼王坐镇,又有女帝漓江调香之术加持;然,现今之经济状况与六界威望却终是如昨日黄花一般日渐凋敝,往来冥界之灵抛开投井往生之流,也是几近于无。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墨绪的五大赌坊早已不复往日之辉煌,基本上都是关起门来做起自家的生意。只枫颜借贷新开的“红阁”竟还能呈收益缓慢之上升趋势,拉长战线的勉力壮大着……

漓江歪在门庭伶仃的无忧小镇一隅,一面执笔誊抄经文,一面啧啧咂舌道:“阿颜虽胡闹了些,在艺术上的造诣还是登峰造极的令人妒羡的!”

“阿漓,这话你都说了不下百来回了。”煞煞举着袖珍精巧的小镜,边探查着自己的小耳朵是否真生出了茧子,边提醒道。

“做生意的本事上,也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在如此萧条的经济环境下,在被没(mò)了赌坊巨产的状况下,他还能年年盈余颇丰……看来,当初图他颜色好看,将他掳来我冥司,的确是一个颇具建设性的决策!”漓江放下手中的紫檀,端起身侧的青瓷茶碗,用碗盖轻拂茉莉茶汤上的碎沫,漫不经心地小抿了几口,沾沾自喜道。

“他都将花楼产业开到了人、魔两界,办成了股权式跨界企业,自然资产不受神界‘禁冥令’的影响。”煞煞揉着鼓囊囊的粉肚子,颇为感慨道,“亏他想得出来。”

“赶明儿,让他也多帮衬帮衬墨绪。”阿漓放下茶碗,继续提笔誊抄那晦涩的佛家经文:“阿难白佛言:我见如来三十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彻,犹如琉璃。常自思惟,此相非是欲爱所生。何以故?……”一笔一划间,皆完美的避开了美学的范畴,小字儿时粗时细九曲回肠,颇有小鸡啄米的势头。

“阿漓,你让他来帮衬墨绪?你莫不是嫌阿颜的命太长了?”煞煞直言道。

“这……可墨绪既不会写话本,也不懂调汤品,暗网也从没听说他经营过……小姜所有操持产业的独家秘技于他而言皆无裨益……”她口中含糊答着,写字的手顿了约莫一时半刻后,决心道:“做生意可以雇佣手下打理,况……我冥界有两个会做生意的,已经很够了。墨绪较之阿颜,就很懂得些法典刑讼,倒不如去接手十八层地狱的裁断,也能分去些陆判肩上的担头罢。”

“我看他对赌坊的经营,也是无心的。”煞煞也颇为认同地点头称是。

二灵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叙着冥界的事务,从清晨辰时起至傍晚宣时犹在,竟也消磨了大半的光阴。

河风浮动莲叶,送来浅浅清香,田田翠色间,白莲金蕊亭亭净植,粉荷红蕊娇艳欲滴,惹得三三两两由香道变幻出来的淡色蜻蜓缠绕。

小亭的对岸,杨柳依依,碧色微漾,只一株花开半树的粉白海棠点睛。

那海棠是去年被漓江移栽过去的,上月中旬开的花,算算日子,差不多前几日便该花事落幕。可近来不知怎的,它竟生出了回光返照的势头,尤其临水几簇,弯了枝傍了水,平白的在树荫中塌陷出了一个极不规则的大洞……

漓江自凉亭这一侧,遥遥望向那口大洞,便能毫不费吹灰的一览无余于林荫内青石修葺的小路。这事细思下来,也算的上是冥界近来发生的一起较为隐晦的巧宗了。

而关于这则巧宗的促成,也算得上是千回百转,柳暗花明的。

——事情还得从孟姜移居冥司后的两百年说起,那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宜送礼,忌口舌,破土大吉。

枫颜提溜着一壶“乌龙酒”摇摇晃晃的自无忧镇往自己的香枫阁行去,途经一处僻静的青石小路时,正撞见了在路边狼狈破土栽柳的孟姜。两鬼王客客气气的见了一礼,相对伫立了半晌……无言。

大抵是都怕聊得深了,冒昧;聊得浅了,寡味;他们竟都默契的选择了干瞪眼……

直至一阵凉风吹过,撩起了几片枫颜身上的红叶就着翠色的柳叶零落至微漾的河面上,红红绿绿地很是好看。枫颜方想起今晨匆匆的一瞥,黄历上绿纸红字写道:宜送礼,忌口舌,破土大吉。

他方笑了笑,冒失失拂袖赠了孟姜一方嶙峋怪石模样的石案,并一方并不规整的石凳。

都道司颜鬼王在美学上的造诣高雅,经他手设计的东西也是价值连城,孟姜对这突如其来的怪礼,自然是收的又欣又喜的。此后,她还常来此地,或倚石凳、或伏石案的编撰自己史家绝唱之话本。

至一月前,江梦先生新出了一本叫做什么《海上明月升》的散文体言情小文。小文一出,因其叙事手法另辟蹊径,而颇受小众书友的喜爱。可故事如火如荼更新到了中局,却平白无故地难产了足足有小半年的光景……在这小半年里,漓江正正好闲的发慌,就指望着这则小文过活。此文一停,她辗转反侧了百来个日夜,终是对孟姜的心理健康起了疑心。

后来,她便一反常态,频频溜达在无忧小镇的各处,以便直观地探查孟姜的写书现状。在她一通事无巨细的探查下,苍天不负苦心人,她竟意外发现了一则比之催更话本更为扣人心弦的“有意思”。

为了让这份含蓄的有意思转变为更为直观的新奇事,她甚至私下扰乱了时令,救活了半树的海棠花。

……

“今日的这则红线着实是难牵的,不知先生可愿助我一助,将其洗牌重来?”一朗月清风的仪仪神君拈着一支饱沾朱墨的羊毫,一脑袋扎在案几处平摊着的厚厚姻缘簿上,懊恼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