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打工人之难

因为百姓丢掉土地,没了饭吃,这不是违法所致,但这必然会增多违法行为,使得公检法疲于奔命,二者其实相辅相成。

但是。”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王安石问道:“但是甚么?”

张斐道:“我只是认为青苗法其实并不符合王学士的主张。”

王安石问道:“为何不符合?青苗法不是让百姓增赋,但同时能够改善财政。”

张斐道:“但是王学士对于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依据却是,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

王安石道:“我这还有农田水利法尚未真正颁布。”

张斐笑道:“不错,农田水利法,是非常符合王学士的主张,但是在王学士的政策中,还是更侧重于青苗法。”

王安石笑道:“你说得不错,但不切实际,农田水利法,可是需要花钱的,先不改善财政,又如何执行农田水利法。”

张斐道:“但如果青苗法能够很好的改善财政,我敢保证,王学士会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青苗法,而非是农田水利法。”

王安石没有做声。

显然是默认了。

农田水利法只是改善水利,促进农业发展,但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日,才能够看到效果,青苗法要是能够立竿见影,谁还认真对待农田水利法。

张斐道:“正是因为王学士的主张和执行有着不小的误差,才会让人诟病。”

王安石听他话里有话,不免道:“你小子有话就说,别在这里绕七绕八。”

张斐笑道:“假设这世上有一种药,能够治百病,王学士认为,凭借此药,能够赚多少钱?”

王安石道:“若能治百病,那必然能够赚尽天下财富。”

张斐道:“假设王学士凭此药为国敛财,司马学士还会认为王学士是在与民争利吗?”

“那当然不.!”

王安石似乎想到了什么。

张斐道:“若是单凭酒、茶、盐、铁的垄断来赚钱,自然会有人不服,我上我也行,只要你给我这权力。但如果是凭借这种神奇药来赚钱,谁敢不服。

再如农田水利法,想要执行此法,就必须改善灌溉、改善农具,这里面统统都包含一样东西,那就是技术。只有改良农具,才能够使得百姓的财富得到增长,才符合王学士新法主张。

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这句话,司马学士绝不敢说,因为这里面是需要超群的智慧。”

王安石打量了下张斐,“你不会是在指医院和学院吧?”

张斐愣了下,打了个哈哈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王学士。”

王安石呵呵道:“跟你小子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要还不吃点教训,可真是枉读这么多年的书,你小子说得每一句话,这背后都是有目的的。”

说到这里,他不禁一叹,“其实这道理我也明白,但是老天爷可不会给我这多时日。”

张斐问道:“为何?”

王安石道:“因为西有战事,若无法及时改善财政,于战事不利。”

是呀!他与皇帝改革变法,其目的是要对外用兵。张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但其实我只是想说,建设医院、学院,并不只是安置那些寄禄官那么简单,而是要促使他们去赚钱,去靠本事赚钱,而这本事可能会在未来发挥重要的作用。”

“这我当然会认真对待的。”

王安石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变,道:“但是目前来说,盐钞、盐债似乎更能为改善国家财政。”

张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番卖惨,全是演得,感情是瞄上了那盐债和盐钞,道:“王学士想在京东东路发行盐债和盐钞?”

王安石点点头,立刻精神抖擞道:“当地有海盐,只要朝廷控制住海盐,便能够借此发行盐债、盐钞。”

王安石的主张和理念其实是以实体经济为主,就是要发展技术,但若仔细看他的新法条例,几乎都是以金融为主,不管是均输法、青苗法、市易法,其实都是在金融方面进行调整。

他要在短时内完成KPI,因为他不可能将新法压在发展技术上面。

是呀!谁能抵挡纸币的诱惑。张斐思索一会儿,道:“可是可以,但是还得先整顿好当地的盐政,才能够发行盐钞和盐债。”

其实他哪能不知纸币就是一个潘多拉盒,但他还是要打开这个潘多拉盒,因为他也得完成KPI,要想财富短期增长,就只有这个办法。

好在如今宋朝货币短缺,发一点其实是利国利民的,只是从长远来看,这必然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张斐也只能先顾当下。

所以,王安石这么打算,他也是很能理解。

王安石道:“我会安排人去整顿当地盐政,但是你们公检法也得做好准备,还有慈善基金会那边。”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河中府的财政实在是太亮眼了,而且还不会得罪人,事实也证明,盐钞敛财,是远胜青苗法,王安石又不傻,为什么不用好的。

当然,他也仔细研究过河中府的成功,确确实实要基于公检法,关键是没有公检法担保,百姓不相信这玩意。

其实他本来也不反对公检法的,他也希望公检法能够为他整顿吏治,但党争这种事,一点点火苗,都能直接烧光整片森林。

当初,他也是被逼到那份上的。

相比起公检法,王安石更需要张斐的支持,如果说公检法在范纯仁手里,这盐钞是绝对发不出去的。

与王安石谈过之后,张斐才入得皇庭,跟皇帝最总报告。

“.到时马家和慈善基金会会将那一笔钱直接转到马家典当铺,然后通过税务司将钱转入内藏库。”

张斐稍显尴尬道:“从这一笔交易中,可以赚得一万贯,但是扣除税务司为此事付出的成本,可能也就是不赚不赔。”

赵顼却是长松一口气,道:“不赚不赔就行了,这一笔钱拿出去,朕都认为十有八九要损失不少,毕竟那些债务,可都是一笔笔烂账,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张斐道:“臣当然不敢让官家赔钱。”

赵顼笑着点点头,暗示他要保持这个理念,他一出生,天天听到财政危机,对钱,神宗皇帝看得非常紧,但旋即又感慨道:“不过从当前的局势来看,最终改善财政之法,还是回到传统上面,裁减官员和士兵,以及整顿税务。”

他天天看报告,不难发现目前财政主要增长,裁军和税务司是厥功至伟,这也就是范仲淹当年提倡的。

可见王安石的顾虑,也并非是庸人自扰,皇帝看得还是KPI,君臣之情,只在其次。

张斐马上道:“并非如此,真正厥功至伟的还是新政和司法改革。正是因为新政的调整,才让公检法、税务司变得有法可依,往后许多调整,还都需要借新政去完成。关键,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争斗,才让官家能够使出潜龙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