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明的语气与他的面瘫脸一模一样,木得任何感情的。
但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彰显着无比的嚣张。
国家税收受到损失,那就是我们税务司的问题,与那些雇员无关,我们税务司将负全部责任,但其实你要细品这一句话的话,这意义可就非同一般。
到底是国家税务啊,就他陈明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当然是不能。
一般来说,他们只是执行部门,负责任的是决策部门,比如说政事堂,大理寺,审刑院,御史台,等等。
就好比说如果元绛出问题,责任肯定是王安石的,而不是河中府转运司来负责。
但是税务司后面,可不是王安石、司马光这些宰相级别的人物,而是皇帝。
也就是说,皇帝在为他们担保。
这非同小可。
要出问题,皇帝就得出来道歉。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一点,就是皇帝对他们能力的信任,敢负这个责任。
总之,你们这些逃税的家伙,是一个也都别想逃。
但这也为他赢来无数道仇恨的目光。
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
苏辙自然听出这弦外之音,也不便继续问下去。
虽然他也敢怼皇帝,但那只是潜在意思,而从司法角度来看,他也拿税务司没辙,因为没有律法可以限制住雇员收钱的行为,他们都不是编制内的人,没有任何职权,他只是受雇调查,这就没法去管,况且你给他们送钱,那就是提供线索,人家顺藤摸瓜也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
至少现在坝头是站在税务司这边的。
坐了下来,苏辙又向一个检查员道:“将控方的诉讼状拿来。”
“是。”
很快,检察院就将诉讼状递给苏辙。
苏辙认真查阅起来,心道,看来我忽略的细节还真是不少啊!
在苏辙坐下之后,双方都表示没有证人出席。
张斐也不耽误,立刻让控辩双方结案陈词,毕竟后面还有一百三十多个被告,可不能太磨蹭。
邱征文先站起身来,“我其实没有太多要说的,因为此案人证、物证具在,殷承兴逃税之罪,是确定无疑的,除此之外,我就还想强调两点。其一,是对方先主动联系雇员坝头的,无论他们是怎么交谈的,至少能够证明,殷承兴希望能够逃避税收,他才是主动的一方。
如果他只是想知道,税务司的一些制度,他大可以上税务司去询问,有不少人都去询问过,而不用想方设法的去找坝头,税务司事先可没有公布这些雇员的名单。
其二,就是我想提醒各位一句,殷承兴一共逃税三千余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数目甚至是令人触目惊心,可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逃税罪,虽然皇庭曾颁布法令,因为自主申报是首回执行,故此,首犯可免于刑罚,但是我恳请皇庭给予其顶格惩罚,判处其五倍罚金。”
五倍?
一万六千贯?
殷承兴一听这句话,当即是大脑顿时一阵晕眩,去年都白干了吗?
就他们这些大财主,惜财如命,这一下罚这么多,可真是要他们的老命啊!
幸亏有两个庭警在旁搀扶着他,否则的话,必然会摔倒。
坐在旁边的官员们,以及院门外的员外们,个个只觉背脊发凉,双鬓微微冒着热气。
太可怕了!
我想回家!
虽然他们都是逃税专业户,但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年到底逃了多少税,故此这个数目还真是令他们感到触目惊心,不可思议。
邱征文坐下走,李敏站起身来,“适才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就是自主申报是首回在河中府执行,而且与以往的交税,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不想说以前的收税存在什么弊端,但事实就是以前百姓对于收税是深感恐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交多少税,有无数事实证明,大多数百姓每年交的税都不一样,讨好那些税吏,那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虽然我也承认,目前这种情况,正在慢慢改善,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我的当事人殷员外,作为一个良好百姓,同样也是如此,以往的事例让他对于这种陌生的收税方式感到恐慌,感到惧怕,而且方才那雇员坝头也说了,他们在收取过税时,需要上下打点,而这就是殷员外找到雇员坝头的原因,因为他们还是认为,需要上下打点,才能知道自己真正要交多少税。
这种做法当然是错误的,我也非常不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做法在之前是非常常见的,相信大庭长应该也有所了解,毕竟去外面随便问问就知道。
而我的当事人并不清楚,雇员到底是不是税务司的人,只是他认为是的。而那雇员坝头由于觊觎奖金,故而诱惑我的当事人逃税,并没有正确地引导我的当事人去合法交税。
故此,我在此恳请大庭长从轻处理,给予我当事人一个机会,我当事人也愿意补交所有的税收。”
套路依旧,还是将责任推给官府,反正在皇庭要不说上官府的几句不是,等于是没有来过皇庭。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以前在坐的官员对此都是怒不可遏,今日却是不同,不少官员在内心默默点着头。
“说得好!”
“好!”
院外也适时响起阵阵叫好声,更是喊出他们的心声。
三小金刚不禁都抬头看去,见外面全是员外,立刻反应过来。
说到底,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只要对自己有理,必须叫好啊!
“愿意!愿意!我愿意!”
殷承兴更是是止不住的点头,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
才三千贯而已!
尼玛!
他猛然觉得这税真是一点也不多了。
相比一万六千贯而言!
“多谢控辩双方的供词。”
张斐却如同往常一样,先是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殷承兴,“被告,你对于控方提供的账目、证据,以及最终的逃税金额,是否认同?如果你认为其中账目有问题,那我们再派人去调查,等到具体数目出来之后,在做判决。”
“我!”
殷承兴眨着眼,不免又看向李敏。
你们之前什么都不说,现在看着我干嘛?李敏心中一番抱怨,突然道:“大庭长,由于我当事人并未仔细看着这账目,以及事先我们并不知情,肯定大庭长容许我们仔细看过之后,再做回答。”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可以允许,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如果证物遭到任何破坏,被告不但会受到顶格的处罚,同时还会受到刑罚。”
“是,我明白。”
“暂时先休庭。”
张斐一敲木槌,起身就走。
真是留下一地冷汗,坐着的官员是站不起身来,而外面站着的富绅则是差点跪下去。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这税务司太可怕了!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