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对于司法是非常严厉的。
比如说“故入人罪”。
宋刑统中有专门的条例解释: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论。
意思简单明了,如果法官故意将一名无罪之人判死刑,那么法官就直接被判死刑。
若是将轻罪者重判,那就是减法,本来流放一百里,你故意判个五百里,法官就会被判流放四百里。
“故出人罪”也是重罚,但是这条罪名有一个关键点,就是法官也不可能故意将一个重罪之人,判无罪,肯定收了好处,这里面就牵扯到徇私枉法,贪污受贿。
但不管怎么样,判罚也是很重的。
故此当吕公着一听,张斐告得是这“故出人罪”,那就是要将王鸿往死里弄,一旦告成,最轻都是革职查办。
“嘉问?”
吕公着看着状纸一看,当即傻了眼,“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李开小声问道:“知府不知情么?”
他看到吕嘉问,心里也在滴咕,吕公着会不会就是幕后主使者。
吕公着立刻道:“我当然不知情。不行,我得先去找那臭小子问清楚。”
他出身东来吕氏,他们吕家在宋朝,至少也是前三的大士族。
史称“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
他们的祖宗在后唐时期,就已经国公级别的。
吕公着他爹吕夷简,可是一代名相,名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大哥吕公绰,也是权知开封府,龙图阁学士,枢密院直学士。
二哥吕公弼,更是在仁宗朝就干到枢密使,也是宰相。
吕公着自己多半也会干到宰相级别,但凡担任过权知开封府,一般就是宰相的候补。
这吕嘉问就是他大哥吕公绰的孙子。
可想而知,这吕家要开家庭会议,是多么的恐怖。
一屋子的大臣、法官、宰相。
好在吕公弼他们暂时不在京城,爷爷辈的就只有吕公着在。
回到家,吕公着就将吕嘉问给叫了过来。
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吕嘉问跪在厅堂中,但他脸上毫无惧色,还挺直腰板,直视着坐在正座上的吕公着。
“你为何要这么做?”吕公着愤怒地质问道。
吕嘉问很是委屈地答道:“难道爷爷也认为此桉乃是孙儿断错了么?”
吕公着哼道:“你休在老夫面前混淆视听,你若觉得不公,可上诉朝廷,或者开封府,你为何要伙同张三,并且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开封县衙。”
吕嘉问神色激动道:“那是因为孙儿在与王知县争执时,他曾羞辱孙儿,说孙儿若不是凭借家世,连司法参军都担任不了,以此来否定孙儿的判决。若是上诉,即便成功,他们也以为是爷爷和叔叔们在照顾孙儿,故此孙儿才决定自己上诉。”
吕公着神色稍稍缓和一些,道:“你为何又找到张三?”
吕嘉问答道:“这官司也就张三敢接。”
吕公着又问道:“那你为何又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县衙。”
吕嘉问道:“这是张三出得主意,他说这么告,更容易成功,因为司法学士正在实行政法改革。”
吕公着怒不可遏道:“看来你小子不是湖涂,而是愚笨。他都已经告诉你实情,你竟然还答应他,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告,将会挑起官衙之间的争斗。”
吕嘉问答道:“孙儿答应他,不是因为孙儿愚笨,而是因为孙儿也赞成政法分离,就说那王知县,他前些天为何要惩罚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不就是因为他担心这些耳笔会影响到他催缴收税,这可是关乎他的政绩,但就司法而言,他那么判,显然不公。
爷爷经常告戒孙儿,为官者,当公正严明,张三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与孙儿一样,也是遭遇不到不公,孙儿与他一同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
吕公着显然没有想到,王安石才是幕后主使者,因为这对司马光有利,道:“你以为你能够告得了吗?司理院起诉县衙,这是多么可笑的事。”
吕嘉问道:“至少左厅未有驳回孙儿的起诉。”
吕公着微微皱眉,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么离谱的事,左厅竟然没有驳回,还给上报了,立刻反应够来,不禁暗骂,那臭小子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任地年纪,就懂得操弄权术。
又看了眼吕嘉问,“如果爷爷要你撤回诉讼,你会答应吗?并且爷爷向你保证,你会讨回公道的。”
他认同吕嘉问据理以争,但不认同他这种上诉的方式。
吕嘉问道:“如果爷爷说得有道理,孙儿自然会听从爷爷的。”
吕公着双目一瞪:“你小子跟张三才认识几天,他那番话术,你倒是学了不少。”
吕嘉问激动道:“孙儿从不觉得自己的口才逊于张三,只是孙儿没有表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