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吉县的纪知县是个清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好官。不过,他性子太软,被泽吉县的地头蛇瞒天过海。
威县的魏知县倒是个胆大强硬的,因此,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贪。
陶罐县的陶知县,八面玲珑,虽也贪,可有分寸,行事也滴水不漏,他的把柄着实不好拿。
因着之前是同僚,他们三人也是知道沈正的脾性,不怕得罪人,所以三人心里都有几分怵怕。
沈正也不负众望,上来就直接道,“这回的灾情若是平不了,我这知州定然做不下去,临死我也得拉几个垫背的不是?”
三位知县:好直白。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不等魏知县和陶知县哭穷,沈正继续道,“昌平县的百姓为何过得去这个年,你我心知肚明。泥菩萨过江尚且自身难保,相信底下的人也能理解你们。”
魏知县真的很想呵他一脸。
昌平县没事,不就是因为姓沈的查了全县的乡长吗?
他们还曾私下里偷偷嘲讽沈正,做官得圆滑,他倒好,把人得罪了个干净,这官路怕是走到头了。
谁能想到,过个年的功夫,人家的官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自己却是要走到头了。
“今年年底,各位任期满,我定然亲自上京,为各位在陛下跟前歌功颂德,”沈正不紧不慢道。
陶知县心里默默道,干得好是歌功颂德,干不好怕是直接上奏罢了他们的官。
气就气在,他们是举子,沈正是进士,哪怕是和他们同为知县的时候,人家能往京中递折子,他们呢?怕是进不了京就被拦下了。
同样是做知县,罢免他们,不必等吏部批复就可以暂停职责另委他人代理。罢免沈正,得实打实的板上钉钉,知州往上递折子,批准了,沈正罢官,没批准,知州罢官。
莫说知州了,就是知府,也不会轻易挑衅进士及第的知县。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好气,又不敢撒的那种。
陶知县第一个弯腰领命,有沈正呢,他也不怕得罪人,只说是知州大人的吩咐就行了。
“好,陶知县果然深明大义,赵卓,取纸来,本官定与各位知县共进退,”沈正挥毫签下自己的名字,还画了押,然后将笔递给了陶知县。
陶知县瞧着那纸上写的字,就是什么顺德州官员上下一心共救黎民的装腔作势的漂亮话,况且沈正也签了字,他也不好推辞,就跟着签字画押了。
瞧着施施然离开的老陶,魏知县又羡慕又不舍,威县的银子大多在他的口袋里,吃进去开心,吐出来,可就不乐意了。
他宁肯看着那些粮食在仓库里发霉变成土,也不舍得拿出来赈灾。
纪知县也想领命,可他领不了,他连税都收不上来。
想到自己治下无能,纪知县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魏知县一瞧,暗道这小子好厉害的功夫,也强挤了几滴泪,刚准备开口哭诉,就被纪知县抢了先,“纪某无能,有负大人所托,自请革职。”
魏知县:“!”
这……
老纪这个娘炮也这么癫?
他要不要跟着说?
万一这姓沈的真同意了咋办?
“那好,你且去后堂,”沈正回身道,“赵卓,笔墨伺候纪大人。”
“是。”
屋子里只剩一个魏知县,和沈正大眼瞪小眼。
沈正也不急,慢慢地喝茶,魏知县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顺着脸颊流下来。
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朗了,要么跟老陶一样,领命离开,干不好,被沈正参一本,要么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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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县最后为难道,“下官定全力以赴,救威县百姓于水火。”
“喏,签字画押,”沈正将桌子上的纸往前推了推,示意道。
魏知县瞧了瞧那纸上的字,不知道写的啥。不似老陶和老纪是举人,他这官是花钱捐的,文化水平不太高,沈正写的又不是方方正正的小楷,他就更不认得了。
“沈大人,这…这就不必了吧?”
沈正笑了笑,道,“魏大人,你为官比我早,可这回,我却要斗胆教教你了。这为官,不能只埋头苦干,也得让百姓和上头知道才行。否则,干再多,也升不了呀!咱们今日签了这状纸,就算最后干不成,也能让百姓念我们个好,上头也知道咱们尽力了,何乐而不为呢?你看人家陶知县,多识趣。”
魏知县一咬牙,签!
纪知县没有辞官,沈正知道凭他自己立不起来,故而让州同王良协助他。
王良就是钱满山的表姨公,负责顺德州的督粮、捕盗等,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市公安局局长。
王良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积威已久,地下的官兵对他言听计从。况且,他老家是昌平县,在泽吉县没什么认识的人,行动起来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掣肘。
纪知县千恩万谢,连画押都是咬破手指按的。
沈正提前派人去通知其他七个知县,让其收到信后两个时辰内务必到知州府衙。
两个时辰,必得即刻启程,快马加鞭才行,自然就没了时间打听和准备。
待他们三人走后,沈正拾笔添上“若负圣明,自请革职”八字,便拿着这张纸到后面去会其余七个知县。
他们这么多官,这份决心意志,即便没办好,圣上也定然不会让他们辞官。
沈正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自己三言两语的威胁,就能让那些老油条跟他一起干得罪人的勾当。
这事,非得破釜沉舟才行。
其余七个知县,沈正一点功夫也没费,直接将军令状往桌子上一扔,“救灾宜早不宜晚。”
说完,他就安稳地坐在旁边喝茶,一言不发。
其余七个知县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开口商量,只能暗戳戳的眉来眼去。
胆子大些的开口去问,沈正也不答,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受灾情况最轻的一个县——平谷县知县率先签了字画了押,立刻便有小厮上前引他出去。
其余人心里的鼓打的更欢快了。
法不责众,跟着大家一块,应该没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