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在镇上遇着母亲后,本能驱使他后来一吃过中饭就忍不住要往镇上跑,不管有没有事情要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吸引着他过去的。母亲依然是几乎每天都来卖柿子。朱雨深每次都是走到了一个灯箱后面,去偷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母亲却看不到他。
他想上次如果不是那男人半路杀出来,母亲应该是拿柿子上来给他吃,然后和他相认。但只因那男人的出现,母亲就放弃了上前给他柿子或是喊他一声的勇气。他当时失望极了,才选择了离开。
这么多年来,姑姑也好,其他亲戚也好,在他的耳朵边说了一屋子关于母亲的坏话。他没有全部相信这些。每当受到委屈时,他想到其他孩子可以躲在母亲怀里哭泣,而自己不能时。他就在思考:为什么母亲会走、会离开自己呢?难道她就一点不挂念自己的儿子吗?于是他的心里自然对母亲产生了一些怨恨。他决定如果有一天见着母亲,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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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朱雨深看到母亲卖柿子时,努力陪着笑脸,耐心让买的人挑选。人走了,闲下来时,她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看着街上的行人。朱雨深觉得不光是长相、发型,还有神情,母亲和傻表姐都很相似。在灯箱后偷窥的他渐渐地对母亲产生了好感。可能真有所谓的母子连心吧,直到下午上课时,他的头脑里还老是晃着母亲的形象。
有一天回家后,朱雨深终于忍不住,找好一个机会,单独到小姑姑那里问起母亲离家出走的往事。小姑姑先是诧异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起你妈来了?”朱雨深说:“现在到镇上上中学,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母亲。”小姑姑说:“你还认得她吗?哎,你这个苦孩子……”
从小姑姑的口中,朱雨深终于得知:母亲的老家在长江北岸的一个穷县,她是跟父亲在外地打工认识的。那时父亲在市里工地上造房子,和他在一起干活的都是本镇的。其中有一个叫赖五的张村的小伙子,人长得好,但品行不好。当父亲和母亲一起回到孙村的家,很快就结婚了。婚后,母亲发现父亲家里穷,后来又被查出来身体有病,她便越来越对生活不满意。夫妻间在争吵中度过了好多年。
此时赖五也已出落成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棍。因为当时在工地上他们彼此都熟悉,当他得知母亲过得不顺心,就偷偷地给母亲以安慰,劝母亲另择高门。在朱雨深读书后,母亲终于被说动了,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别人不知道的、赖五新的打工地点。一年后她改嫁到了张村,又过了一年,听说她在那里又生了一个儿子。
当朱雨深听小姑姑说母亲又生了儿子时,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一股凉气袭来。父亲、母亲以及赖五三个大人之间的事,他不想关心。他觉得那孰是孰非,根本就扯不清。他只对母亲的狠心抛下自己耿耿于怀,她不能理解母亲。小姑姑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了,原来她是有了另外一个儿子可以疼爱、可以寄托母爱。那么自己对她而言就无足轻重了,甚至是多余的了。
和小姑姑谈过话的第二天,朱雨深就大摇大摆地从母亲摆摊的邮局门口走过。那天,他却发现母亲的怀里依偎着一个小男孩,他们母子间做着亲昵的动作。那小男孩长得很秀气,长得很像母亲,他颈子上系着红领巾,校服显示他就是一中旁边镇中心小学的学生。
朱雨深心想,真是很巧啊,才说到他,他就来了。这时母亲也看到朱雨深了。她快速站了起来,走到朱雨深的面前,问道:“你是我的小深吗?”
朱雨深昂着头装作没听见,大步涌入成群的来上学的学生当中。从此,朱雨深基本不去镇上。当他再次去镇上时,已过了卖柿子的季节,便没再在街上看到过母亲。
转眼间到了初一下学期的春夏之交。因为本地处于江南水乡,每年的这个季节,雨水都很充沛。而且天气的变化都很突然。外出的人经常没来的及配备雨伞,从而被淋湿了全身。
一天放学后,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变天的时候,很多同学的家人都把伞送到了教室,交到他们家孩子的手上了。朱雨深放学后出教学楼的大门时,还有很多家长在撑着伞等候自己的孩子。朱雨深用一个塑料袋把书包包了起了,就准备往雨里冲,因为自家是不可能有人给他来送伞的。
当朱雨深冲到中心小学门口时,却发现了自己的母亲。她穿着胶鞋,撑了一把大黑伞,正把那读小学的儿子的书包往自己肩上挎。然后她蹲下来,准备背上儿子。因为前面的那片路比较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