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曾经说过,生命很可贵。可这样漫长而孤独的生命,何尝不是一种刑罚?
祝琰的知遇之恩、赤羽军中某些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士兵于景珩而言,就是那个能让景珩在这个世上扎下根来的锚点。景珩很珍惜这个锚点,所以景珩才愿意无视军中那些带有恶意歧视的闲言碎语;也愿意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中舍命去保护那些战友。
“你在想什么?”见安宁许久未说话,景珩出声打断安宁的沉思。
“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安宁笑了笑,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叫吴起的将军。他身为大将,却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吃同睡,没有给自己任何特殊优待。
有一日,一名士兵患上了疽疮,吴起亲自为他吸脓。士兵的母亲听到这件事后,失声痛哭。”
说到这里,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珩,问他:“你知道这位母亲为何会哭泣么?”
景珩闻言,若有所思:“为何?”
安宁说:“围观的人们也很是不解,便问她:‘你的儿子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能得吴起将军这般善待,你作为母亲不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哭的如此悲伤呢?’
那位母亲说:‘当年,吴起将军也曾为孩子的父亲这样吸过疮脓。孩子的父亲为报将军之恩,奋力杀敌,战死沙场。如今,吴起又为孩子吸疮脓,孩子怕是又要走他父亲的老路,我怎能不哀伤呢?’”
“你是想说,你是那位母亲?”景珩挑眉。
“不!”安宁说:“我不是那位母亲。恰恰相反,我与祝琰一样,都是那位吴起将军。”
“而你,”安宁笑了,眼中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冷漠与怜悯:“可怜的小妖怪,你甚至还比不上那个小兵!人家在送命前,最起码还享受到了大将军亲自为自己吸脓的特殊待遇。
可你呢?赤羽军中如今依旧等级森严!你如今在这里什么处境,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点寻常的灵药功法与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就能让你死心塌地!我若是你的母亲,怕是能把眼睛都哭瞎——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小韭菜呢?”
“我是真的很好奇。”还未待景珩反驳,安宁就又像个魔鬼一般,在景珩的耳边轻声提问:“你说祝琰当年曾去死斗场里看过你死斗。彼时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穿的光鲜亮丽,站在高台之上毫无顾忌地用你们这些死斗奴隶的生死搏杀来取悦自己。你难道一点恨意都没有么?要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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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景珩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一点都不介怀其实是假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不信祝琰,拼死也要逃出去。
再者,依着景珩当初的警惕心,若安宁不是那位取缔过死斗场、释放过死斗奴隶的宸阳王姬,景珩也不会轻易允许她这样的王公贵族靠近自己。
“呵!”安宁也不逼迫他,只顺着他的话说:“我想说的是——别只记着祝琰教你的兵法。好歹我也能算你的半个启蒙老师,我教你的那些典故里,你难道就只记住了专诸豫让之事?”
“……”景珩没说话。
“你若非要用命去还祝琰的恩,我也拦不住你。”安宁看着景珩的眼睛,严肃道:“但你不能厚此薄彼!算起来,我还救过你两次!这么着吧,你有九条命,祝琰若要占其三,我就必须得占其六!
你知道的,我季长离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你若是敢赖我的账,我就送祝琰下去陪你!听明白了么?”
景珩点头,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啧!就你这种缺心眼儿,到底是怎么当上海里的妖王的?你们海里的生物都跟你一样缺心眼儿么?”安宁略带嫌弃地站起身来,伸出玉指,居高临下地点了点景珩的额头:“……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说罢,安宁懒得再看这个还欲挑灯夜战的大冤种,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