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湿滑,爬得艰难。
上行数百米后,裘力朝后面伸出手,邱朗朗大口喘着气,犹豫片刻,握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掌。
彻骨的寒风仿佛在他们双手交握的瞬间和煦下来,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邱朗朗没忍住,悄悄用拇指在裘力的手背上摩挲了下。
?
半山腰有个小木亭子,像是农人歇脚的地方,从亭子的位置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天空湛蓝高远,洁白的雪遮去了所有陈旧和混乱。
裘力用脚扫了扫地面,拨开羊粪球球,把邱朗朗护在身边。他站定环视四周,半晌后问:“以前来过这边吗?”
邱朗朗想了想:“嗯,小时候去过马场。”他迟疑地转了半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裘力点点头,抬臂指向不远处:“那一带之前叫‘骆驼岭’,马场以前就在骆驼岭阳坡,现在马场只剩下个地名了。”
“啊!”邱朗朗想起来了,骆驼岭原本是两座相连的山,是以得名,他惊讶转头,“怎么就只剩一个山头了?!”
裘力抄着口袋,身姿笔挺,视线仿佛落去了更远的地方。
良久,他说:“六年前,这里发现稀土资源,短短六年时间,移平了一整座山。一吨煤只能卖一千多块钱,而一吨稀土,按所含元素和纯度不同,可以卖出几万到几十万,暴利堪比毒/品。”
裘力这番话,没有刻意指向谁,但邱朗朗半路上就想起,裘力曾和爷爷说过,他坚持要进入求胜董事会不单单是为了钱。
再结合当初裘力在筒子楼里和自己聊过的那些话,关于资源型城市的脆弱,关于下一代人的未来,邱朗朗隐约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反正都是卖资源,有什么区别吗?”他故意这样问。
裘力淡淡瞥他一眼,似乎明了他的意图,缓声道:“资源是恩赐也是诅咒,煤也好,稀土也好,都并非取之不竭。每个资源型地区都在尝试转型,可截止到目前已公布的资源枯竭城市已经超过一百座,一旦在成功转型前枯竭,人口流失,经济低迷,就再难翻身。”
裘力的神情凝重中透着无奈:“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别说转型,连旧有的传统行业都在快速坍塌。土地因煤矿荒废,而煤矿又因为稀土和其他有色金属的兴起而衰落。”半晌,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呵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西胜,快没有时间了。”
的确,以这样的开采贩卖速度,西胜还能有几个六年?
然而,除了宏观经济的规划者,又有多少个体,能够从这样的高度去考虑问题?即便想到了,又有多少人愿意放弃既得利益,身体力行地去承担责任?
邱朗朗默然,久久注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