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八月鸦鸣虹流萤

母亲的回答带一点悲悯的意味,看上去似乎在寺庙中禅修过度,早已忘却宫里头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困锁她的重铁砝码。

“是否安好取决于你。你今天若是要走出这个门,便牵上我的手,让我领着你出来。”

她手上戴有一双针织手套,摸上去挺舒服的,一点也不冻手。

王相看看我,最后还是摇头道:“殿下三思,这一步迈出去,走过陛下留的禁制,会死。”

丘岩看眼门外乌压压一圈人,还有急急忙忙入宫赶来的其他大臣,原本高昂的心气被瞬间扑灭。

就算真的要死,我也不能死在这么多双眼中,死我一个,祸乱一整个丘泽,这样太亏了。

乡野神农有灵田

丘岩伸出的手缓缓放下,女人的眼睛看透了一切,非常平静,就像早已预知结局。

她亲生的孩子,她亲手养大的孩子,随她,对变化万千的现实有一份敬畏,格外通晓人命的珍贵,这里头似乎也有王相的一分功劳。

一切都按照陛下的棋路走,这位丘泽的太子心太软了,本就不该善良的,应清楚有些人的命可用银两偿还,而有些人的命只能用另一条命偿还。

他不愿放弃,就伫在槛前,看望天地白茫茫;他虽不愿再逃避再躲藏,却早已被人抽干了能量,成为一只真正的好棋子。

可以被替换,也可以被杀害。

丘泽之意,先天之誉。

他早已活成了龙椅上那位想要的模样,悬崖近在眼前,早就没办法回头了。

“殿下可还记得那玩笑话,所谓毁誉,所谓荣宠,不过是个解释罢了。”

丘岩知道乔一埜的意思:

今天我迈不迈这道槛,明天是责骂?还是赞扬?朝堂中的大臣会怎么看,那些窃听到消息的民众和小人又会怎么看?

左右不过是一个解释罢了。

与我毫无干系。

信息是可以被人为塑造的,今天的丘岩死了,明天的丘岩依然存在,但真正的丘岩,迈过这道槛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只有一个名叫“丘岩”的人生。

实在是太过宝贵了啊,这人生。

真的很想堂堂正正地走上一遭,然后光明磊落地死去,不要死在谁的计谋中,不要死在谁的计划内,不要死在命运的安排下!

母亲的手再一次朝我递出,王相试图破除陛下留的禁制,但我明白,他做不到这事,若是刘将军,或许可以,但他不行。

于是突兀闯入,我迈开腿跨越的瞬间,就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力!它从四面八方将我挤压,然后狠狠弹开,把我堵在门后,始终出不去。

皇帝陛下的威严不容挑战。

我手中,支撑全身大半重量的木剑出现裂痕。

腹腔内到处是积攒的压力,我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脏器在破裂。进退两难之际,鲜红的斗篷从两侧包绕而来,我的母亲,她试图拥抱我。

印象里的她总是离我很远,她要做什么吗?

“我是你的生母,你做出选择,我给你机会。一开始如此,现在也一样。”

她两手搭上我两肩。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外到内,我看到她跪倒于我面前,是怎样的大不孝啊!我……

赤心巡天

我见她单膝敲地,身体微微颤抖,便知她受了多少的压力,那本不该她承受!

“母,亲”

丘岩极力扑入她怀中,上半身脱离禁制的刹那,原本囤积胸腔内的巨大压力瞬间就要将他撕裂两半!

关节处,双膝与脚踝全部都渗了血,未及成人坚硬的骨架在重压下被搓捏成一团碎岩!他才刚出那道槛便再也无法站起,双腿早早丢了知觉。

而裹身的棉被则替了他的衣裳承受一劫,在重压禁制下被压缩至极点,全部碎作飘絮。

“妈妈。”

变形的红斗篷也是女人的背,它或许没法凹出形美,却能周全地挡住一切来自外界的审视。

小太子被他的妈妈护在怀中,抱在斗篷下。

转身面向众人时,他唇角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他头靠在他母亲的肩膀上,他眼虽无比艰难,却仍要尽力去睁开,去看一眼那屋门外的雪景。

“我儿,你可要再走出那道宫门?”

记忆里,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也这么问过我。

那时是周岁,我要抓阄。

她问我:“我儿,你可要那红布之外的物什?”

雪地上,那醒目的一条血手帕被乔一埜捡起。跪最前的那圈人全部看见,都大惊失色,一个个连磕头都忘了,甚至乎,还被皇后憾开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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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飞,第三十一天》

蛮端供能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