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一颗沙,落在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历史只有反思,没有道歉。而人,没有选择,只能接受: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但人生不是答卷,问题不解决也能活。把伤痕、悲哀、泥泞包成乱七八糟的包袱,扛在肩上,就可以不回头地、好好地走下去。
关曦看着关母,说:“明天早上我还有活动。那我就先回去了。妈妈,你……照顾好自己。”
“妈妈。”关曦后退两步,“再见。”
妈妈,再见。
在这一刻,关曦终于不再执着于寻找一个解,不再去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生活没有彻底的释然。
生活只是和过去说再见,然后向前看。
……
二十几年前,关曦刚上小学,被小流氓抢劫了50块钱。她很害怕,可妈妈对她又打又踹。
关曦伤透了心,不和她说话。
过了没几天,关母离开了沈阳。她的老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份新工作,催得急,又在外地,而她必须赚钱。
她必须赚钱的原因是,女儿入读的工人子弟学校太差,她想给女儿转学,需要一笔择校费,三万块钱。
可她的青春奉献给工厂,买断工龄,也远远没有三万块钱。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临行前,她找关曦道别,沉默半天,说:“曦曦,如果这份工作成了,妈妈就要离开很久,一年才回来一次。”
关曦不理她。
晚上,关曦躺在床上,思绪纷乱,难以入睡。关母推门进来,关曦闭上眼睛装睡。关母看了她很久,叹了口气,弯腰亲她的额头。
关母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做化工仓库的管理员。
关母走了,关曦根本不想她。直到一天傍晚,有人来敲门。关父去开门,关曦听到母亲的声音,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只看到来借扳手的下岗女工。
听错了。她想。
而仓库的冬天没有暖气。零下十多度的地方,关母舍不得买更厚的羽绒服,每天冻得在地上来回走,在热水里掺散白酒喝了御寒。三个月以后,老板跑了,她没拿到工资,沮丧地回家。
那天下大雪,关曦步行去车站接她。
母女谁都没道歉。
问题不必解决也能活。人生就是问题叠着问题,无限期地搁置下去。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