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秀凤又低下头。她说话时总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怯怯的,轻声重复道:“家婆在主厅等着招待各位贵客,请随我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跟上,似乎也别无他法。眼见人到齐了,秀凤便冲众人微微颔首,领着他们往主厅走去。
他们昨天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宅子虽大,却没什么光源,除了昏暗,倒没感觉到什么。这回天光大亮,再走一遍时,才察觉出有些不对。
大宅里的房间很多,每间房的房门都紧锁着。窗纸已经泛黄,偶尔路过的廊株,漆色也是发暗,显然年深月久,也未得到良好的修缮。
经过的院子倒是都宽敞干净,可除了他们以外,见不到一个人影。连鸟雀的叫声都没有,哪里都静悄悄的,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僻静幽深。
诡异的环境下,众人不自觉地走成了并排。
余悦和荆白走在一起,他显得非常紧张,荆白却在观察走在他前方,紧跟着秀凤的王惠诚和小恒。王惠诚似乎还没从早上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走路都是木僵僵的,小恒看着是紧拽着他的衣角,其实更像是带着他在走,和那张没有表情的稚嫩的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荆白看得有趣,索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秀凤更是只管引路,不管后面的人走成什么样子。王惠诚这时候的反应又慢,拐弯时全靠小恒揪着他,可两人身形相差悬殊,几次险些拉不动,荆白便在后面补一把力,把王惠诚推到正确的方向。
他第一次推时,小恒还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见荆白神色八风不动,也不多话,就这样一前一后跟着秀凤到了主厅。
走进主厅后,秀凤朝着主座行了个礼,柔声道:“家婆,客人们到了。”
那一瞬间,一阵针刺般的尖锐恶意直冲荆白而来。他恍若无事,镇定地抬头看去。
主桌主位坐的,可不就是昨夜那个上门送冬瓜汤的老妇人?
她依然戴着昨晚那个黑色抹额,神色肃穆,端坐在主位上。她左右分别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应该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这两人分明是父子,打扮却很相似,不看脸的话,活像一对双胞胎兄弟。
他们头上各戴了一顶黑色的瓜皮帽,身上衣服也是簇新的,颜色鲜亮,只是一个穿蓝色,一个穿褐色。除此以外,连胸前绣的五蝠捧寿纹样都如出一辙。
或是因为衣服实在是不衬气色,两人看上去脸色雪白,僵直地坐在桌前。一群人都到了主厅,他们却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直愣愣地盯着红木桌子,看着叫人格外不舒服。
秀凤没有坐下,独自侍立在一旁,像一尊安静美丽的雕像。
等所有人都进了正厅,老妇人脸上露出笑容,亲切地招呼道:“各位贵客,老婆子身体不便,有失远迎。各位请不要拘束,落座用饭吧。”
荆白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没什么稀奇,只是一些清粥小菜,真正不正常的,是主桌上有十个空位,碗筷却只有九副。
正对着老妇人的那个位置,是一个没放碗筷的空座。
很显然,主人家已经知道有一个人不可能来用早餐了。
从走进这个主厅起,荆白就感觉到身上有种不正常的阴凉。他心知这个老太婆恐怕是惦记上他了,正要随便找个位置,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周德昌却抢在了他前头,率先落座。
周德昌的位置选得可谓十分讨巧,既不挨着那两个戴着瓜皮帽的男人,也不挨着那个没有碗筷的空座。
吴怀见状,立即坐在了他旁边。众人好像一瞬间忽然清醒过来,开始暗暗争夺他们认为安全的位置。
荆白对此毫不在意,反正老太婆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瞥着他,带着粘稠恶意的目光让荆白心中涌上一股熟悉的恶念。
他弯起嘴角,友好地冲老妇人笑了笑,直接落座在了她左手侧那个戴着瓜皮帽的年轻男人旁边。余悦愣了一下,连忙挨着他坐下——虽然离那个怪人近,但是挨着荆白总比挨着其他人安全。
等荆白托着下巴,欣赏完众人的明争暗斗,剩下的两个空座,正好一个挨着于明江,一个挨着老妇人身边那个年老的男人。
剩下的两个人,正好就是小恒和仿佛灵魂出窍的王惠诚。
荆白全程看在眼里,王惠诚一直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小恒则根本没有动过。
屋里的温度开始变低,用来照明的油灯也闪烁起来。老妇人阴冷的目光从仍旧站着的两个人脸上一一掠过,微笑着问:“两位客人,怎么还不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