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年纪大了,没办法像年轻时那么勤政了,每天抓着朝政大权,事无巨细的过问。
孙束河听着元正帝的感慨,低垂着头不敢开口。
皇帝说他年纪大了,你难道真敢点头说啊对对对,你就是年纪大了?那不是纯粹嫌脑袋掉的不够快吗?
元正帝也只是感慨一二,并没有指望有人回答。
他起身在书房中踱步,一边想着昭明已经长成,一边想着他那些儿子们怎么还没有生儿子的。
杂乱的念头一晃而过,他突然止住了步子。
甫一开口就是问句:“朕的那些个儿子,哪个最出色?”
他停了脚步,转头望向孙束河。
孙束河一惊,不知道陛下这是何意,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而且这个问题也没有悬念。
他弯腰恭敬回答:“自是太子殿下最为出色。”
元正帝没好气的道:“朕当然知道太子出色,朕指的是,除太子之外的皇子。”
那些个儿子怎能与昭明相比,孙束河真是老糊涂了。
孙束河思索片刻,从二皇子往下溜了一圈:“诸位皇子都极为优秀,奴婢不敢评判。”
“朕欲禅位太子。”
他铺开了圣旨,却迟迟不见回应,元正帝抬头斥道:“还不快伺候笔墨?愣着干什么?”
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骇之语。
“陛下,这...奴婢刚刚并未听清。”孙束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元正帝那风轻云淡的表情,更觉自己耳朵刚刚可能是出了问题。
元正帝斜睨了他一眼:“给朕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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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束河立刻应是,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元正帝静思片刻,一气呵成。
【朕以冲人统承鸿业,祖功宗德,惟祗服于典章;吏治民艰,将求宜于变通。毗尔中外文武之贤,赞予股肱耳目之用,光昭旧绪,愈茂新猷。
储贰之重,式固宗桃,一有元良,以贞万国。皇太子益,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着,美业日隆。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以继大统。
君其只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
这是一张禅位诏书。
元正帝满意的端详片刻,将其放置于小匣子里。
开始思忖哪个儿子聪明,听闻父亲聪慧儿子应当也不会蠢笨。
*
远古先贤部落,尧舜禅让以称贤,儒家将其作为典范。
然,《韩非子·说疑》所载:“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
《竹书纪年》亦有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
哪怕韩非着文有要求君主集权的政治意图,但是是非非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
皇权下的众人心中自有一把秤。
但如今,正值壮年并且身体依旧硬朗的帝王自请退位禅让,这一行为所激起的惊涛骇浪简直不足以用言语表述。
哪怕他的禅让是让子,而非让贤。
最坚决的反对者,是被禅让者。
太子及冠后的第二年,一次普普通通的朝会上,元正帝猝不及防的爆出了这个大炸弹,甚至连退位诏书都已经写好,当场宣读。
无数目光齐齐望向站在群臣之首的太子,却见太子一向温和的脸上难掩诧异,眼睛不自觉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上首的帝王。
“儿臣请父皇三思。”
太子率先跪下,身后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视线在龙椅上的元正帝和太子身上来回游转。
太子身后的几位皇子也是满脸迷茫,悄悄看了看自家大哥,决定跟着自家大哥的节奏走。
于是也跪了下来,无论是不是常规的三退三劝流程,他们都得表态:“儿臣请父皇三思。”
紧接着跪了一大片:“陛下三思!”
元正帝很是不耐地摆了摆手,眉头皱起,在额间形成了个川字。
“三思什么?朕既然已经下了诏书,那便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他年过半百,半生世家公子,十年军旅生涯,十数年九五至尊。
元正帝身上有年少身为世家公子的矜贵不凡,也有风霜磨砺的冷峻,御宇多年更是威仪渐重,大权独揽。
他立刻让人扶起太子,然后拧眉看着下首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