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母亲膝头的祝桃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小时候攀在树枝上摘梨吃,梦到家门前那条平静的河流,梦到祖母将她抱在怀里,一家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看天上的星月,梦到被名唤昭儿的小男孩牵手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跑,一群宫女太监在后头追,梦到他将开得正盛的一朵兰花摘下来插到她的发髻上,梦到他将她拥入怀里。
祝桃雨是在呜咽中醒来的,梦里她分明是想去抓些什么,伸手却扑了个空,心头一惊,才发现是梦一场。
想必外头天已经黑透了,寝殿里点了蜡烛,烛光摇曳散出一片暖黄的光。
“你醒了?”抱着她的男子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皇上。”祝桃雨的声音娇羞温柔,“你什么时候来臣妾这儿的?”
“夜里过来的。”
祝桃雨仔细回想,却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抱着母亲痛哭了一场,后来靠在母亲膝头睡着了。
梵昭此时已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将她搭在锦被外的手收回被窝里,替她解惑道:“黄昏时你母亲到嘉德宫求见朕,与朕谈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至此,他停滞了三两句话的时间,方接着道:“阿桃,朕未曾料想你已伤心难熬至此。”
“都怪朕不好,你我自幼相识的情谊非旁的女子可比,又为朕生了如此粉雕玉琢的长公主,朕却忽视了你许多。”
许是刚睡醒,梵昭的声音低沉且沙哑,语气却是再温柔不过的,令祝桃雨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上次这般同自己推心置腹地说话,已是何时之事了呢?
祝桃雨翻了个身,将自己往梵昭那边再挪了挪,头埋在他胸膛里,有些想哭地道:“皇上,日后莫再冷落了阿桃,行不行?”
“好,朕答应你,朕全都答应你。”
翌日,皇上宿于兰若宫的消息可谓是惊动了整个后宫嫔妃。
人人皆知希妃刚诞下子嗣不久,身子还在调养中,是不宜侍寝的,可皇上放着宫中那么多的美人不宠幸,偏偏去了她宫里,这是何意思?难道希妃为了争宠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
方嫣得此消息,忙不迭地去朝云宫找沈凝酥,二人在她宫中喝了些茶水,又沿着弦月池往前走,到听竹宫寻齐贵人一道去茗湘苑看戏。
台上戏子唱念做打好不热闹,台下远处亭子里看戏的三人却拉闲散闷。
“旁人为了争宠什么都豁得出去,你两可倒好,男女之事一个比一个看得淡。”
“何苦争,他不来,我也不念便是。”齐韵回答时语气平淡,眼神也冷冷的,这时沈凝酥才忽想起她心中藏着不可言说的伤,于是将话锋一转冲着方嫣而去。
“方妹妹那你呢?”
“我心里倒是念着皇上,只是一见了他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想来倒不如不见落得自在。”
“可你也总不能紧张一辈子吧?”
方嫣手拖腮,眼睛一转:“嗯……那就顺其自然好了,其实我觉着现在这样也不错,咱们三人情同姐妹,在这宫中彼此都有个照应,可不比抢男人争风吃醋来得快活?”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齐韵被方嫣那一句抢男人给惊住,“方妹妹果然语出惊人。”
三人正笑做一团时,忽闻远处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说是太后驾到。
众人急忙前去迎驾,就连台上的角儿也匆匆上前。
“说了多少次了,你们接着唱便是,何须为了哀家还停下来。”
戏班子里一位长者模样的回道:“戏如人生,本就波澜起伏,戛然而止也算不得什么。”
太后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唱的戏比哀家看过的还要多,伶牙俐齿,哀家说不过你。”
“今儿个倒是巧,在此遇见你们三个小猴子。”
这话说得既亲切又好玩,在场众人无不掩嘴偷笑。
因齐韵是三人中位分最高的,于是回答道:“全因戏班子唱得好,才将妾身等人吸引到了这儿。”
太后笑着让三人落座,目光慈祥,心里却在想着齐贵人倒是个性子冷然的,已有多日未见她,她并不急着在皇帝面前争宠,平日里但凡有个宴会也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话不多,这一点倒和先前的洛妃有点像。
“想来你们进宫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哀家见你的次数却不多。”
“妾身心里惦记着太后,愿太后万安,只怨我愚钝且不善言谈,到了太后跟前恐行错事、说错话,才不敢到广阳宫叨扰。”
“怎会叨扰,哀家平日除了岁巧陪着,也就只有方美人不时还想得起来陪哀家谈谈诗词解解闷儿,才不至于宫中太过冷清。你们三人既交好,若能一同常来陪哀家说说话,多热闹。”
“太后放心,有了您这句话,以后妾身定时常烦着两位姐姐与我一同前去广阳宫,到那时可不许嫌妾身等人烦。”方嫣这句话将大家都逗笑了。
可此刻沈凝酥心中却叫苦不迭,诗词上她是不大精通的,若叫她陪在长辈跟前讲话,偶尔一次倒也咬咬牙撑得过去,可如若要她日日与太后品诗论经,岂不如同要了她的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从茗湘苑散去,沈凝酥回至宫中恰逢日落时分,她静静伫立于廊下,看着院中宫人各自忙碌的身影,突然倍感寂寞。
午后在茗湘苑言笑晏晏的热闹,仿若已是一场隔了很久很久的梦。
“小主,晚膳你想用些什么呢?”清絮从游廊那头走近沈凝酥,轻声的问。
“我在茗湘苑吃茶吃得多了,此刻倒也不饿。”
“那……”
“你去问问大家想吃什么再去御膳房要就是了,今晚你们都吃我的份,我就不用了。”
因清絮自小伺候沈凝酥长大,见她这样倒也不足为奇,正想退下照办,又忽想起一件事:“可若是皇上晚膳到咱们宫中用,该如何?”
“自然是不会了,他昨儿个才宿于希妃宫里,此刻恐心中那股子热乎劲儿还未消吧!怎会来?”
随着日光渐弱,沈凝酥感到一阵凉意,冷得缩了缩脖子又将大氅拢紧了一点儿:“外头太冷了,陪我进屋吧!传膳的事交给公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