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止也不恼,点了点头,道:“嗯,我是疯了,劳烦将军费心了。如若不嫌弃,不妨在府上用顿饭再走?”
他背后是大片被烧焦了的残壁断垣,还有未消散的浓烟。
崔辞宁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走。”
他身后的亲卫连忙跟了上去,“将军!”
目送崔辞宁离去,李家那些人才一下子涌了上来,或真心或假意地关怀着李尧止。
李尧止看起来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他笑着回应旁人的关怀,一向的温和有礼。
只是他身边的小厮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家公子似乎……心情很不错?
一阵忙碌之后,李尧止才终于一个人坐了下来。
院子被烧了,重建又要时间,于是他打算这段日子都睡在书房里。
书房里不是萧玉融的书画,就是他画的萧玉融画像。
其实方才见萧玉融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还是震惊与欣喜。
书房里还挂着一把匕首,是李荣钊自尽的那一把。
“从兄先前说,人言可畏,终有一日,家族、礼教、世俗、天下……这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和殿下终有一日会分开。”李尧止望着匕首,轻声说道。
那时候李荣钊的话像是警告也像是提醒,也更像毒怨的诅咒。
李尧止表面上不在意,心底却是在意极了,所以才把匕首挂起,日日夜夜提醒自己。
室内一片寂静,外面还有私兵巡视时走过的脚步声,李尧止像是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叹息。
他想起李荣钊死前的眼睛,带有疲惫的幽怨,也不知道李荣钊有没有后悔当时没有闹,没有反抗,以至于害死了小文。
小主,
因为李荣钊亲眼看着李尧止闹成功了,族老们妥协了。
又是一声漫长的叹息。
无言以对,无言可评。
“我险些以为成真了呢。”李尧止沉默地望向画像上萧玉融钟灵毓秀的眼睛,眉眼稍稍松懈。
他轻声道:“好在……她只是骗我。”
李家失火这一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每一个有心之人的耳朵,他们议论纷纷,总觉得这事出在萧玉融的周年祭前夕,是不同寻常的。
萧玉歇出现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
萧玉寻和萧玉成相随在侧。
自萧玉融安葬之后,从余佑赶至云水,又从云水一路随着队伍回京的萧玉成被萧玉歇留了下来,恢复了亲王的位置。
这似乎都是萧玉融曾经希望的。
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黄泉碧落,有没有轮回,萧玉融又是否能知道这些事情。
崔辞宁为此感到讽刺,但想来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他经常梦见萧玉融,午夜梦回与故友谈笑。
引路的女侍走在前头,脚步轻盈,穿梭过昭阳府的长廊,路过草木丰茂,繁花似锦。
漫步绕过院门,萧玉融独坐在院子中,听见他的脚步声未语先笑。
萧五正独坐,见我笑开口。
记忆中故人永远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笑吟吟地抬眼向他看来,枝头的白玉兰亭亭。
大梦一场后醒来,只剩故人冢。
来到萧玉融周年祭的人并非全都真心,但也有人依然会哭到昏倒。
崔辞宁无心关注这些事情了,等到周年祭结束,就带着亲卫再度启程,回到崟洲。
从玉京出城,一路向北,车马远行,胡笳一声愁绝,箫声咽,哭声渐散。
幽幽的白色长幡之上还摇曳着萧玉融的姓名,玉京城外荒烟漫草,皇陵的土垄下埋着她寂寞冰冷的尸骸。
还有,还有他往后千秋万岁的思念。
崔辞宁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苍苍露草咸阳垄,此是千秋第一秋。
这是你谢世的第一年。
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