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轻的残忍

谈完了正事,萧玉融也跟王伏宣谈谈私事,“所以,你方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一听到萧玉融提起这事,王伏宣身躯一僵。

“说吧。”萧玉融也不着急,也没觉得王伏宣会是开口就说的人。

她先是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才耐心地等待王伏宣回答。

就王伏宣这拧巴的性子,嘴硬得要命,撬开他的嘴比登天都难。

“他们私底下在议论我的腿,说我再怎么往上爬,也是个性子阴暗的瘸子,不良于行的废物。”王伏宣说。

他低着脑袋,眼尾通红,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被气的,“刚刚那个被割了舌头的,他说我是杂种!”

“连吃带拿,哪里还有说主人家的道理?”他阴恻恻地说道,“没要他的命,都是我仁慈。”

“又不是没被说过,被说了那么多回,还气呢?”萧玉融问道。

“你也觉得是我小题大做?觉得我阴晴不定?”王伏宣猛地抬起头看向萧玉融,神情从不可置信转变为愤怒。

萧玉融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骗子!”王伏宣咬着牙吼道,“说什么看重我,都是假的!你也是这样!”

“之前也是这样,骗我跳进湖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伏宣!”萧玉融厉声喝止。

王伏宣僵住了,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他提悬的心,不可言述的煎熬,还有他每一次看向萧玉融侧脸和背影的目光。

他明明还是气,他明明还是记恨,但是偏偏萧玉融一喊他名字,他又不敢接着说下去了。

萧玉融知道王伏宣从小就过得很艰难,在吃人的世家大族里头,在权欲漩涡的中心里沉浮。

他的父母虽然是王氏嫡系,但并不受关注,只是中人之姿,在族中需要看人眼色,维持住地位也要绞尽脑汁。

在父母葬身天灾之后,王伏宣在族中的日子愈发困难起来,仰人鼻息,摇尾乞怜,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族中长辈看不起他,族中兄弟姐妹欺负他,连例银吃食也会被克扣。

在有足够的实力前,反抗没有用,王伏宣想知道这个道理的代价很惨重。

某次被要求学狗叫从胯下爬过去,王伏宣忍无可忍,他还了手,砸破了族兄的脑袋。

次日族兄的母亲就找上门来,叫下人打断了他的腿,骂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低贱野种。

他躺在冰天雪地里拖着断腿,没有郎中,没有草药,甚至没有炭火。

如果不是奶嬷熬坏了眼睛做绣品换点药草,当时的家主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还是请了郎中,他的腿就彻底坏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落下了病根,那条腿走路快了一瘸一拐的,狼狈到让人笑话。

只要这条腿还是瘸的,只要他还坐在轮椅上,无论他爬得多高,那些人都会在背地里嘲笑他。

这条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还是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王伏宣,你还在因为当时我骗你跳进冰湖里而记恨我。”萧玉融半眯着眼睛看他,“你说你原谅我了,是在骗我。”

“我是原谅你了。”王伏宣别过头,攥紧了掌心,“我只是忘不了。”

被他砸了头的族兄在学堂里欺负他的时候,萧玉融站出来了。

萧玉融笑吟吟地说要跟他打赌,就赌他能不能猜出自己腰间的穗子是蓝的还是红的。

赢了,族兄他们就不能烦他。输了,他就得跳进冬天结了冰的湖水里。

王伏宣还以为萧玉融是想要帮他,因为萧玉融前不久才笑着向他炫耀自己新得了一条新穗子,是湖蓝色的。

所以王伏宣坚定无比地说出了蓝色,而萧玉融取下穗子,却是红色的。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即使是王伏宣到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无法描述。

因为族兄大声地笑起来,那群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而他望向了萧玉融,萧玉融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穗子,目光轻薄得像是春日里将要融化的雪。

抬眸望向他的时候,眼神也没有丝毫动容与变化,只是随意一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