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做梦。
她知道这是一个梦,因为睡前的种种她都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貌似平静的下午,阳光暖而不烈,正适合久病之人修养,紫菀好劝歹劝将她劝到花园中的绿荫中透透气。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缝隙落下来,再加上徐徐的威风,确实会让人心情舒畅。
可惜她高兴不起来。
没有什么原因,她就是无法开心。
身下是柔软的锦榻,她半闭着眼睛靠在迎枕上,身上盖着薄而金贵的织物,身边几个亲近的婢女柔声细气的讲着近来听过的笑话给她解闷。
远处似乎有一点点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女子的声音再争执什么,身边的女伴们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把那个笑话讲下去。
她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向远处,但是阳光让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只能朦朦胧胧看见几个纤细苗条的女人似乎站在那里。
说来奇怪,她分明记得自己没有看清那几个女人的相貌,但是却又好似能够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们脸上一模一样的表情。
像是带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具,这些人看向她,神情中最浅薄的一层是恭敬讨好,但更深的确实嫉妒、厌恶以及无论如何掩盖不了的鄙夷。
像是看到了什么再肮脏不过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她做错了什么么?
那些人的表情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她的臆想已经不得而知,她那时只觉得胸口针扎一样的剧痛,痛的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但是她没有喊疼,也没有呼救,只是再足以致死的痛苦中轻轻闭上了眼睛,那争执的声音很快平息下去,耳边只有婢女的温言软语。
终于、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她侧了侧头,将面庞半埋进迎枕中,又费力的将身上的薄毯拉上来,遮住了半张脸。
见她似乎要睡着了,耳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紧抿的嘴唇被遮挡住了,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上冰凉,那轻薄的毯子却仿佛有千斤重,直压得她胸口的无法起伏,空气一点点被压出来,又没有力气吸进去,最后一口气被吐出来时,是极致痛苦过后的骤然轻松。
她一瞬间只觉得脑海一片清明,身体往日的沉重都烟消云散,眼前只有鲜花和阳光,湖泊与山丘。
在梦里她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需要思考,忘记自己是谁,也忘记曾经的过往,徜徉在花香中,永远也没有忧愁。
这个梦做了似乎有许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没有丝毫预兆的,她觉得整个人向下一落,那种安静隽永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嘈杂声和身体那熟悉的沉重感觉。
*
“娘娘!殿下!您醒一醒!”
“快!快!再去拿参汤来!”
“娘娘!太医!太医!”
几个侍女被主人那灰白色的面孔吓得直哭,半点主张也没有,慌忙中乱作一团,连唯一一个年轻太医看到连参汤都灌不下去之后,也手足无措起来。
丝萝也是手脚冰凉,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人,她额角渗出的血液没来得及擦干,凝固在发迹的黑发上,胸口也一点一点起伏都没有,似乎、似乎已经断了气。
她双腿发软,在一片嘈杂中试探着将手放在了女子的鼻端,接着又不敢相信的捂住了病人的胸口。
——没有一点动静。
丝萝一瞬间想到了这事的后果,想到了她们这些下人们所剩无几的生命,接着向后一仰,直挺挺的倒下去,又引来一片惊叫。
奴婢们都知道这是没救了,当即啜泣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