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的古代打仗,血与火的冲击,正面交战,所有人都将肾上腺素往死里调,只恨不得杀个七进七出。
这当然不能说是错的,但现在的柳意完全可以说,古代战争中,真正直面交战所用的时间,最多也只占据一场战事的几十分之一。
可能双方对战只需要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便能分出胜负。
但在对战前,进攻的这一方首先需要花费至少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行军调动。
除了因为上万人的大军行进速度相对较慢,还因为要顾及到大批的辎重和补给。
在战事开始之前,补给线就已经在提前建立了,因此,在柳意带着人以飞快的速度来到灵州时,邹将军就知道她绝对是早有准备了。
比起繁重复杂的后勤工作,一万精兵的日常就要简单多了,赶路,赶路,还是赶路。
什么?问这么多人光是赶路就要花费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担不担心那个突厥部落收到消息提前防范?
这就要显出舆图的重要性了。
茫茫草原,如此之大,居住的牧民们就显得十分稀少了,只要对一路上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可以避开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性。
古代又没有网络,不可能前脚看到大军行径,后脚就打开微信,戳一戳大部落,再拍张照片发过去:
嘿!有人来打你们了,有图有真相!
古代交通不便,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当然了,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柳意非常不客气的将一路上居住在行军路线图上的草原牧民小部落们,全都收入囊中。
“你们要么跟着一队人到柳州,待这边事了,自然自由,这些牛羊也会照样归还。”
“要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个小将负责对牧民们的说服工作,她说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话,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任务会是她被选出来的原因之一。
这些牧民们都是小部落出身,基本生活都是靠放牧,人数又少,自然不会想要硬碰硬。
主要是,他们也不硬啊。
能够还有个活着的选项,牧民们就已经很惊讶了。
实际上,将领中也有不少人为此感到惊讶。
如果这是中原内战,这样的决定也可以理解,但这些草原牧民是外族,突厥人。
突厥与大安,是仇敌,平日里没有陷入战争的时候,还可以保持表面和平,但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就算是不杀光这些部落的所有人,也应该掠夺走他们所有财物牲畜。
要说柳意心慈手软?
铁腕手段,狠心辣手这些词汇,简直都像是为州牧大人量身定做的。
别看她平时笑眯眯的,看上去也是一派和气,几次下令剿灭匪徒和挡路之势的时候,各处可是杀的人头滚滚。
“大人对人,会有自己的判断。”
在下属悄悄对自己表达不解的时候,白桃花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对大人来说,这些牧民只是平民,他们不是兵,也没有掠劫过中原,因此,他们能够得到平民待遇。”
下属不解:“可他们是突厥人。”
就算是这些突厥人并没有伤害过中原人,但谁能担保他们以后不会呢,留下他们的性命,他们现在的孩子,以后的孩子长大了,又会不会举起屠刀对准中原的百姓呢?
白桃花却道:“可若是,他们成了柳州人呢?”
下属一怔:“这……他们是外族啊。”
白桃花其实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她在疑惑的时候,并没有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柳意,一个原因是柳意很忙,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很忙。
每天只有在睡前,她才有时间翻看各类书籍,顺带试图揣摩柳大人是如何想的。
就如同柳州大部分的女子官吏一样,白桃花最崇敬的对象也是柳意,她向往柳意,敬慕柳意,学习柳意的行事,因此,虽然不解,但白桃花还是在一日日挤出来的时间里,继续选择追随柳大人所思所想。
她甚至还自己说服了自己:
“外族与否,也不过是前人定义,就如安朝之前的魏国,不正是打下了应国,吴国,同国三国,融为一国吗?”
“百年前,三国互为仇敌,彼此征战,可再看如今,当初的三国百姓,已同为大安人了,再提应国,吴国,同国,谁还记得呢?”
她不也正是当上军官之后,在学习过程中翻看史书记载,才知道原来前朝魏国,也是打下三国之后才立国的。
下属果然有些被说服了,只是她是个纯正的北地人,从小就听着突厥人的残忍恐怖故事长大,她很难快速消磨掉北地与突厥人时代残留下来的仇恨。
“如果是我,我会杀死他们。”
她说着自己的观点:“可能会留下不懂事的孩子,但大人我是会杀掉的,或许百年后我们的子嗣可以和突厥后裔和平共处,但我们这一代,我不认为可以。”
白桃花看着这个年轻的下属,她在柳州的官员中是最多的那一批,因为年轻,所以接受新事物更快,学东西也更快,渐渐被提拔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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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想事情总是会很简单,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成长和学习而已。
所以,这次的对战才会带上她们,给她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这样吧,小吴,最新的一批牧民还没有送走,你亲自去看一看他们,相信你看过之后,会改变主意的。”
年轻将领在去之前,不认为自己会改变主意。
突厥是多么残暴凶狠,北地的百姓们被迫世世代代要和他们做邻居,要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掠夺,杀戮。
可当她到了被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的突厥牧民们面前时,她看到了如同她母亲一样的中年女子,如同她父亲一样的中年男子。
他们畏畏缩缩,衣衫破旧,瘦巴巴的,脸上都是晒出来的斑点和皱纹,小心翼翼护着几个同样瘦小的孩童,用着畏怯与恐惧的眼神望着四周所有人。
这种眼神她也很熟悉,在她小时候,在大安朝还在的时候,每当碰到了差役或者是稍稍富贵一些的老爷们,她的父母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们并不凶狠,甚至称得上是普通,普通的好像是每一个大安朝的底层百姓一般,像是她从小见过的每一个百姓一样,眼神麻木的,胆怯,又渴求能活下来。
而那些眼神还带着天真,却已知晓恐惧的孩童们躲在父母长辈身后的样子,又像极了她小时候的模样。
年轻将领一时无言。
她沉默回到了白桃花面前。
白桃花问:“怎么样?有什么感受吗?”
“太普通了。”
年轻将领喃喃:“我甚至看不出来,他们是突厥人。”
白桃花道:“普通很正常,平民都是普通人。”
年轻将领还在受冲击中,她也学习了许多兵书和史书,只是没有白桃花看得多。
她看史书的时候,很多战役里,主将都会下令斩杀平民。
看的时候,只是一笔带过,因此也没多么深的感触,她的主要关注重点,都落在了这场战役双方主将都用了什么战术,又是如何战略规划和指挥调度的。
因此,她也可以向白桃花提出斩草除根,斩杀这些牧民的建议。
可当亲眼看到这一个个牧民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之后,再下令,自然是不容易了。
从史书中学习到的战略和现实中的不同,让她迷茫起来。
“这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大人,我不明白,”
白桃花也经历过相同的困惑,因此她可以很快给出答案。
“小吴,在没有来柳州之前,我们也是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