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曾经也是见识过海誓山盟的,老爷对之顾小娘,日日都捧在手心怕蹎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到后来呢,还不一如是的等闲却变故人心。
绿葵哀叹着,“姐儿还是得做好万全的把握,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心总是难测的。”
方官就是这时走了进来,将盛满清水的铜盆搁到架子上,搁出泉水激荡的声儿,一下噤住了绿葵的口,“方才打水时,见老爷去了容小娘那儿。”
说着,转过身,匆匆瞥了眼沈南宝,雾一样的天光覆在她的脸上,照亮了精巧的五官上,愈发显示出神情的轻淡,似乎,好像,她对此并不以为然。
方官垂下眸,稀朗的长睫掩在眼上,交织出晦涩的芒,“姐儿等下靧了面再擦一擦药膏罢,不然也不知道哪日才好得了,不过也正正好,顶着这伤,老爷也不好开那个口求情了。”
她话里掺着玑,沈南宝不由扫过去一眼,指尖蘸点头油抹上鬓边,抹出一溜顺滑的光亮,“只要我还剩口气儿,他哪里还会顾虑那些,必定舍了一身剐的来求我。”
沈南宝稍倾了身,借着铜镜望住方官,“不过,他舍他的,我不顾我的,总不能叫怹煞费一番苦心罢。”
风月愣了愣,顷刻才回过神来的,捂住嘴小声惊呼,“姐儿,您的意思是,老爷这事是萧指挥使做的?”
沈南宝看到方官也挑了眉梢,诧异了瞬,眸子微沉着点了头,“你方才不是说因着从前的事?既因着从前的事,不就是先前被污贪墨的事?当时这事是怹调停调停按捺下的,所以谁敢重翻旧账,攫这事出来指怹的过错?唯一敢的,只有怹自己。”
风月恍然大悟,拳头捶进另一只掌心里,敲出浩然的一声大叹,“指挥使这样定定是晓得姐儿昨个儿受了委屈,今个儿才这般让老爷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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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官则在旁笑,“姐儿伶俐,一眼就瞧出端倪,但有一点说错了,他的旧账多的是人想翻,也有的是人要翻。”
这话跟榔头似的,凿进沈南宝的脑仁儿,凿得她眉心一颦蹙,神情都严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惜没有后话,伴着这音匝地,门口迈进来两人,女的仍是那副温温婉婉的笑貌,一径走过来,握住沈南宝的手,“妹妹昨夜睡得可好?方才来时路上,爹爹还和我担忧呢,怕妹妹您还没起,这么着的过来,吵扰着妹妹你。”
沈南宛稍稍侧了身,睇了一眼后边的沈莳。
沈南宝顺着看过去,沈莳站在豁开的隔扇边,辉煌的光打在他一侧脸上,蹙成一线的浓眉因而被裁成了两道关刀,滑稽地捺在那儿,衬得对抄袖子的举止愈发有种捉襟见肘的况味。
大抵是察觉了她的视线罢,他抬起眸来望向她,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只管扬长了声调问:“昨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