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半含半掺,听得沈南伊刺耳得很,只想跺脚作啐。
她也真的跺了,却是在刚刚开口时被彭氏一把扽住了。
她看着彭氏悄悄乜来的一记眼神,心头一凛,就见彭氏又将头转了回去,看向容氏,墩墩的声音像过了道冷水,隐约能品咂出一丝寒凉的况味。
“小孩子家家的闹脾气罢了,没必要这般严正以待的,到底漪姐儿他们还住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道歉,道歉得伤了和气,日后相处岂不是牙齿总磕舌头了?”
彭氏说得那般和气,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
容氏神色一黯,正要开口,一壁厢的殷老太太嗐然了声,“道不道歉,而今也都伤了和气,瞧瞧这两个猴息子处的……说难听点,那就是只差拔刀相见了。”
容氏扯了扯嘴想说没恁般严重,殷老太太就转过头,直凛凛看着她,“所以我早先就跟你母亲说过了,这些姐儿被我们惯的,漪姐儿难免要受气,你侄女儿和母亲要真是住不真周,还是回去的好。”
容氏窒了窒,“老太太……”
“老太太说的是,方方老爷那一通怪罪,我私下里细想也明白是我的过错,是我把伊姐儿惯的,瞧瞧,就因着一件衣裳就闹出好些折腾,这要是……”
彭氏嗳嗳着,踱到容淇漪跟前揸住她的手,拍了拍。
到底是平日好生将养的手,羸脆的甲片修得一如才露头的小荷,尖尖细细的,容淇漪稍一拃挣,彭氏轻轻地往回一扽,手背就被刮出几道红痕。
偏生彭氏还攥得紧,容淇漪拗不过来,只得任由着彭氏一壁厢搓刮,一壁厢听她拿腔作势,“再有什么大龃龉,我怎么能心安,又怎么同小娘交代?”
容氏唇瓣嗫嗫正要开口,又被殷老太太悠长的喟声打断了,“可不是。”
殷老太太曼曼地说着,半阖不阖的眼睫,含出一线深长的光,头一转,便转向了那被桎梏住的容淇漪。
“我晓得你也是个孝顺的,虽说你还没出生,你姑母便嫁了过来,但怎么说血脉相连,你定定是打心底儿的怜疼你姑母还有你弟弟,我也明白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周顾你姑母,但事到如今,你同伊姐儿这般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再这么下去,只会让你姑母辗转反侧,忧思难安的。”
这番话说得容淇漪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
索性殷老太太也不期盼着她能吐出什么好话来,手抚着鬓一笑,“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锋一转,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沈莳身上。
沈莳坐在圈椅里,稍稍低埋的头迎着光,整张脸仿佛掉进了墨汁里,郁郁沉沉的,声音也迟重得厉害,“母亲说的是……”
同衾相眠十余年,容氏哪里不晓得沈莳就是个一径只听自己母亲话的人物,遂哪敢再让他说下去,连忙泣出了声,“是我不好,我从前也不是这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还是因着倬哥儿的事,反正性子愈发多愁善感了…….”
这一句力挽狂澜,终究让沈莳想起那一肚子的火气,本来就壅塞的一张脸此刻冻住似的,僵冷得可怕,就是从嗓子眼滚出来的一声哼也掺了丝丝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