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想着,悄悄捏紧了杯,白瓷描金的盏面衬得五指尖尖樱桃似的一点红。
那厢彭氏还在为自个儿诉苦,“老爷是我不好,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但我也是有苦衷的,伊姐儿及笄恁般久了,还没说个亲,宛姐儿又有了人家,容小娘他们便放肆起来,就是在管事处也因着这项缘由要踩我一头,老爷,我好歹是主母,没了威严,这要传到我娘家里去……我也是实在气不过,这才……”
一番话夹缠着絮絮的哭声,像缠绵的飞雪,飒飒充盈了整间屋子。
眼瞧着沈莳快要动容了,橐橐的步声传了进来。
抬眸一看,阀阅的司阍歪着六合瓜皮帽,喘着粗气道:“老太太,老爷,大姑娘和漪姑娘在门前争执起来了。”
沈莳髯须剧烈抖动,气得想拍案,又顾忌一旁容氏有着身子,怕吓到她,便压沉了嗓音来叱,“泼皮儿!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竟跟我在外头吵吵!”
转过脸,看着彭氏视线如刀地恨不得将她当场刮死,“这就是你教养出的女儿,骄慢横性,她哪里能受欺负啊,她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前个儿我就听人说了她还和人抢一件衣裳,平日里是短了她的衣食吗?要她这般穷凶极恶?”
彭氏跟个活靶子立在圈椅边,嗫嗫嚅嚅的,不吭一声。
沈莳只觉得拳头打进棉花,撒不出来一点的气,忍不住扬了声,“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的好姐儿正在外头现眼子呢!你还不快把她给我叉进来,你是不是想她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
最后一句点醒了彭氏,她忙忙应了声,碎着步,一骑绝尘似的往外赶。
外头日照尚旸,从昏暗的屋内往外眺,惶惶天威能射得人眯住了眼。
而彭氏背面绸缎上的金线,一圈一圈的带着针刺的尖芒,晃得殷老太太有些眼花,视线撤回来,看向沈莳,有暗暗的光斑映在他的脸上,眼界各遭的颜色都暗淡了下来,只有容氏脸上的泪还那么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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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太太翣了翣眼,也就是这么个错神的功夫,恍惚瞧见了容氏掖在锦帕下微翘的唇。
殷老太太一怔,清了清嗓子,“你这么气做什么,伊姐儿这个脾气跟牛似的,你以为怎么有的?还不是遭你和大娘子惯的。”
沈莳有些抹不开面,压低了声唤道母亲,“现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一边说着,一边觑了眼容氏。
嘴角微微努起的弧度,殷老太太却恍若未闻,手指搭在椅手,闲闲道:“也是,话赶话的,倒忘了是为了倬哥儿的事,不过这事过去了些时日,再怎么叱骂也转圜不了任何,不若你这个做爹爹的,好教训伊姐儿,叫她别这般生事,大娘子做母亲的也不必做出这起子荒唐的事,至于倬哥儿……”
殷老太太长眸微睐,凉凉看向彭氏,“到底是大丈夫,怎能这般经不起挫折,那日后考了功名,进官加爵,在那个大染缸里,岂不是能落个骨头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