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弯弯绕绕了半天,终于引到了要旨上。
那不疾不徐的语气,合情合理的说辞,听着仿佛十分为他们着想,其实不过是要将她和漪姐儿扫地出门。
申老太太一怔,方方那些怒意顿时如倒放的沙漏飒飒流逝了,咳唾一声,干巴巴地笑,“老姐姐,依您说的,不过小孩子家拌嘴罢了,都不值当今个儿这般兴师动众,哪里还谈住得真周不真周,更何况这事也有漪姐儿一半的错处。”
容淇漪脸扭曲了瞬,反驳的话刚到嗓子眼呢,就见申老太太眼底恍若躲着妖魔的幽光,一瘪嘴,交叠了双手作礼,“祖母说的是,老太君确实是我没得个规矩,这么个小小的事,还闹到您房里,搅得您不安生。”
殷老太太指尖敲击着扶手脆冷的漆面,笃笃的,听得人捏心。
“女子容貌是为大防,宝姐儿为了一介下人动手打了你,是她不对,你应该来找我讨这个公道的。”
明明这话是向着自己说的,却不知为何,容淇漪冷汗一径直流,就是笑也扯得分外艰涩。
申老太太早些年走街串巷,嘴皮子功夫不再话下,当下接过岔笑,“什么公道不公道的,老姐姐我都说了,是小孩子拌嘴,没必要似那个公堂,对峙得分明,妨不得伤了一家子和气。”
殷老太太抚着鬓意味深长地笑,“‘三岁看老,七岁看终身’,老祖宗早先留下的明哲,我不敢不铭记于心,遂刻刻严于律己,亦督促子孙克己复礼。”
殷老太太大叹了一声,“只可惜,到底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教养着几个姐儿不成就,倒让你和漪姐儿受委屈,我心头着实过意不去……”
见她仍要往那话题上转,申老太太心头冷笑,余光瞥见那木桩子一般杵在地心的沈文倬,忙忙擎着锦帕往眼梢一拭,打断了殷老太太的话。
“老姐姐,我晓得我过来是叨扰了大家,只是您瞧瞧倬哥儿这样,我哪里放心得下。”
语音坠地,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见沈文倬全然没有听见旁人说话般眊眊站在栽绒地毯上。
一直害喜的容氏见状,一壁儿抚着胸口艰难顺气,一壁儿瑟瑟地开了口,“倬哥儿,你怎得了?是不舒服?”
大抵是声音太小,沈文倬不曾听见,还是一旁的沈南宝稍稍斜签了身子,低低唤了声三哥哥,问道怎么了。
沈文倬这才如梦初醒,猛打了个寒战,将头埋进叉手交握两臂里,“叫祖母担忧了,我只是昨个儿没睡得好,所以这消有些不着事。”
这话给了申老太太可趁之机,掖着鼻齉道:“伤筋动骨都得耗上百余天,更何况这等子……阴毒的东西。”
彭氏窒了窒,抬眼果然见到殷老太太射来的眼刀子。
申老太太状若未闻,脸上的沟沟壑壑爬出哀婉恸心的纹路,“我而今也不求其他的,就求倬哥儿身子大好,这样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打道回府了。”
听她又搬出这样的说辞,殷老太太心头怒火直拱,窗外剌剌射进来的阳光,照得颈窝、嗓子都发烫起来。
只是再生气,殷老太太到底是理亏那头,容淇漪和沈南宝这事闹到而今这地步,也算是收刹了,再说下去也不过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只会愈发吃心,遂场面上应付了几句,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算计落空,殷老太太自然不好看相,一手被胡妈妈托着往屋子里走,转过头瞧见随后而来的彭氏和沈南伊,呵然的一声,“你好歹是当家主母,该有的威仪、手段到底都端出来,怎么任由小辈的胡闹,还闹到我糟老婆子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