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阳大夫,黎明曜坐在阳大夫坐过的那个小杌子上,很久都没动。年轻人去了又回,七巧在一旁站到脚酸,九连已经喝了一遍药,黎明曜都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七巧正愁着怎么办的时候,顾二伯出现在了远处,笑着向这边走来。看到黎明曜的神色有了些松动,七巧悄悄舒了口气。
黎明曜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说:“一时贪玩,倒忘了爹爹和顾二伯。可有什么事吗?”顾二伯已经走近了,笑着说:“少主让我来看看小姐在干什么,没什么要紧事。再来问问小姐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用些点心。”黎明曜摸摸肚子,笑着说:“倒是真的有些饿了。听说这里做的面茶很好,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顾二伯看了一眼七巧,七巧赶紧说:“面茶是有的,只是都是我们寻常吃的,要好的,还得现做去。”黎明曜挥挥手说:“就是你们日常吃的面茶就很好,兑一碗来。”说完,蹦跳着走到顾二伯身边,笑着说:“半天没见爹爹了,我们回去吧。”顾二伯点点头,笑着转过了身。
黎明曜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门口的年轻人说:“我想调你去我那里使唤,你可愿意?”年轻人一愣,赶紧行了一礼,说:“但凭小姐吩咐。”黎明曜点点头,回头对顾二伯说:“二伯,这年轻人力大心细,我看着是个得用的人手。把他调来我们这里做个看护,顾二伯意下如何?”
顾二伯也转了过来,看着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说:“倒是个结实的。小姐怎么注意到他,要调他过来使唤?”黎明曜就把自己让他去请阳大夫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本来只是想找阳大夫叙叙旧,请来请不来都可以。谁知这年轻人心实,居然一路扛着阳大夫过来了!”
顾二伯站住,看着黎明曜说:“刚才那个阳大夫,是少主以前的医官?”黎明曜点点头,说:“老人家说,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只想颐养天年。我看着他年纪也确实是大了,真请回去,今天这里病,明天那里痛的,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也就应允了。顾二伯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顾二摇摇头,笑着说:“二十年前,少主身边确实有一个医官,年纪也对的上。只是后来,他确实如你所说,今天这里病,明天那里痛,加上已经五十多,确实年纪大了,少主也就放了他走。当时安排的人不是我,原来给他安排到这里来了。”
黎明曜吃了一惊,说:“阳大夫已经七十多了吗!真是没看出来啊!”顾二笑着说:“他自己就是医生嘛,依然注重休养生息。这里又悠闲,大家又尊敬他,自然养的好。”说着,顾二伯来了兴致,站起来说:“老阳在哪里?我去见见他!”
黎明曜赶紧拦着,说:“阳大夫这两天看治伤员,也着实辛苦了,让他休息两天,后面再说吧。我这里还有事要麻烦顾二伯呢。”
听到黎明曜有事,顾二重新坐了下来,问道:“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哪里说的上麻烦呢。”黎明曜摇摇头,笑着说:“确实挺麻烦的。我想让顾二伯帮我统计一下,这次……事故,村民有几人受伤,是否有人……亡故。受伤的村民救治费用各为几何,亡故之人,丧葬费,抚恤的费用,这些还得是否有人来计算?”
顾二伯皱褶眉头,定定地看着黎明曜,半晌才说:“这些,小姐是哪里学到的?我记得京城里的贵女们,教的都是焚香点茶,怎么也教这种东西?”
黎明曜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学来的。张了好几次口,才说:“在京城时……见过皇帝……那谁……外祖,几次,是闲聊的听外祖说过,所以记住了。”
顾二伯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空气寂静了几秒,顾二伯才继续说:“能算的人,这次没带来。等我们回阳明关了,自有人来做这件事,小姐放心。”
黎明曜摇摇头,走到顾二伯近前,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顾二伯,你也去德祖家看过了,对吧。你凭良心说,德祖家这种情况,还能等得起吗?今天没了钱,他们明天就得断药,后天就得断粮,地里要是撂荒了,明年他们指着什么活?就算有别人家能帮忙,那也是吃一顿饿三顿。现在这天是一天热似一天,也还好说。等到秋风一起,一天冷似一天了,顾二伯,你说,这一家老小,可还有活路?”
看着顾二伯脸上怔愣愣的表情,黎明曜退后半步,诚恳地说:“我要麻烦顾二伯的,不只是计算钱财,是求顾二伯算算,怎么样,能给他们争取到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