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昱敏看着案头的虎符，眼神空洞迷离，好像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年我多大？十四，还是十五？算了，不重要。我就记得那天晚上，我已经睡了，却被我爹派来的人叫去他的书房。就是这间屋子。是的没错，就在这里，就在这张花梨木大桌子旁。”黎昱敏摸着桌子光滑的台面，有些恋恋不舍。

“那天晚上，我到这里，就看到了一个老乞丐正坐在主位上。我吓了一跳，正要问他是谁，那个老乞丐就开口了。”

“他问我们：’你们就是黎家的族长？’我爹说：’是的，公公，找我们何事？’”

“孩子，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吓坏了。在外面战乱四起，谁都是朝不保夕的过日子。我们黎家虽是陇州这里几百年的大族，一个不当心，也会落得个大厦倾倒的下场。可是，孩子，我那时候太小了，遇到事脑子就不够用，只会愣在那里。那位公公在得了我们肯定的答复后，就把虎符交给了我爹爹。”

“那位公公说：’圣上有交待，这个虎符在黎老爷这里暂存几年，待少主长成，黎老爷可持此符去谒见少主，共扶少主继位。’说完，他看了我爹爹好久，突然掏出一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就刺了下去。”

“我吓坏了，我爹爹也吓坏了。那位公公继续说：’黎老爷，我就死在这里，我的血，我的魂，就留在这里，日日看着黎老爷，守着虎符。黎老爷，切莫忘记今日之托……’话还没说完，那位公公就晕过去了。”

黎昱敏摸着桌子的一角，似乎在摸着什么宝贝似的，慢慢说：“孩子，你看，这里还有血呢。五十年退不掉的血迹啊，是不是那位公公真的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我们有没有遵守约定……”

“黎老爷，这陈年旧事，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黎昱敏浑身一颤，赶紧站了起来，对着来人深深一揖，说：“见过少主。”

黎明曜也站了起来，在一片低头的人群中，她和他是唯二两个抬着头的。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黎明曜，过了一会才说：“不愧是我的女儿。”

黎明曜认出了这张脸，就是在阳明关城外树林里，站在顾二伯身边的那个男人。她没有一点想要给他行礼的意思，而是冷淡地问道：“顾二伯呢，你把他怎么了？”

阳星曜呵呵一笑，说：“一个下人，也值得你这么关心？自己的亲爹站在面前，你倒一点都不关心啊？”

黎明曜皱起了眉头，说：“什么下人。顾二伯是我的朋友。”阳星曜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颇感兴趣地看了黎明曜一眼，说：“顾二，是你的朋友？别说笑了。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他会去找你，会豁出命来保你？要不是因为你身份尊贵，以顾二的身份，他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你！”

黎明曜不得不承认，阳星曜有些地方说的是对的。顾二伯能保她一路，正是因为她的身份与众不同。她体内阳家的血脉让顾二伯死心塌地地保护着她，直到黎家来接手为止。

如果她是随便什么路人，能遇到顾二伯的机会微乎其微。

阳星曜似乎是站累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随意地一抬手，周围人，包括黎昱敏，才敢站直了。阳星曜随意地挥挥手，笑着说：“坐吧。你们站着，小公主要不高兴了。”所有人这才坐下来。

黎明曜冷眼看着阳星曜是如何行使他的特权的，不知不觉中又成了全场唯一没有跟着阳星曜的手势而动的人。所有人都好像阳星曜手中的木偶，让他坐就坐，让他站就站，一点自主意识都没有。黎明曜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一伸手，一杯茶已经放在她手里了。

黎明曜一翻腕，茶杯稳稳地送到嘴边。阳星曜赞道：“你这个婢女很棒啊！”黎明曜喝着茶，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非常熟悉。她眼睛一眨我就知道她要什么，我手一伸她也就知道我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们这点默契总是有的。”说完，黎明曜放下茶杯，笑了一声说道：“跟你说你也不懂的。”然后，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阳星曜，说：

“阳老爷，请问今天找我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