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曜怔怔地看着杜娘子，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杜娘子解释说：“厉三哥非要给驻军去当引路的，说是那里他被带上去过，他熟悉。顾二伯不让他去，谁知道他趁半夜偷偷跑了，追上了队伍。到了山上，他带着军队抄小路偷袭镇子，又一马当先冲到前面，缠住乔老大，官兵才有机会杀了他。但是厉三哥自己也快不行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问官兵，那个把他娘子掠上山的头目死了没，官兵说，因为拒捕，已经就地正法了。厉三哥听了，大笑而亡。”

黎明曜还是怔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敢想象这两天，杜家和厉家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只能窝在这房子里，照顾着辛夷。

辛夷已经醒了，醒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锦囊都掏出来看。窈娘的手帕和千里昭的印章扇子都在，温行送的手镯却齐齐断成了四瓣。那张写着温行八字的纸也皱的不成样子。辛夷把那张纸单拿了出来，细心地展平，又放回了锦囊里。

轰轰烈烈的剿匪运动前后持续了半个多月才宣告结束。因为提前安排的好，顾二伯那边损失一个厉三哥，再没有任何损失。明郭城重新开放，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等黎明曜能出门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厉家门口看看。

厉家的大门敞开着，门上还留着白纸的痕迹。门口的白灯笼没有撤下，墙角还残留着一张纸钱。再往里看，院子里坐着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太太，满头白发，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碗，碗里有冷了的饭菜。她也不知道吃，只是坐在寒风中，目光呆滞地盯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

黎明曜站在远处，没有进去。过了一会，她看到一个妇女挎着个篮子走进了院子，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老太太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又转过头看向门外。那个妇女叹了口气，把她面前一口未动的饭换掉，又给她放了新的热腾腾的饭菜。老太太对食物的香味完全无动于衷，继续看着门外。

黎明曜静静地走了。她知道，很快，厉家就会有另一场葬礼的。

死亡，有时候不一定是惩罚，也可以是解脱。

杜娘子问她要不要去杜家看看，黎明曜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们回去吧。”杜娘子点点头说：“也好。”扬声吩咐车夫回客栈。

回到客栈的当晚，黎明曜就发烧了。整个人浑身滚烫，昏昏沉沉的。辛夷已经能坐起来了，挣扎着要来伺候黎明曜，被杜娘子强行摁下去了。

杜娘子带着两个小丫鬟亲自伺候黎明曜，顾二伯每天都要来看望黎明曜。黎明曜这次烧了五天才退，辛夷躺在她旁边的一张床上，急哭了好几趟。

第五天，黎明曜终于不烧了。但是她还是没什么力气，躺在床上，和辛夷聊天。顾二伯进来了，看到黎明曜不再通红的脸，笑着说：“小姐看着好多了。杜娘子这两天辛苦了。”

杜娘子哈哈一笑，说：“顾二伯交代的事，我怎敢怠慢。小姐也是个好相处的，一点都没架子。”黎明曜无力地一笑，说：“杜娘子又夸我呢，再夸我就要上天了。”

顾二伯坐在黎明曜床边，细细地看了看黎明曜的气色，笑着说：“真的是好多了，脸上的伤也快褪下去了。小姐，反正也快过年了，索性就留在这里过年吧。等过好年，我们再往下一站赶。”

黎明曜轻声说：“我是没问题的，就怕墨玉姑娘等急了。临走时，她和杨班主特别交代，一定要让我赶到阳明关去呢。”

顾二伯一拍大腿，说：“他俩啊！早就走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到阳明关了！小姐你别急，我给他们传信，说明情况，让他们在阳明关等你就是了。”

黎明曜点点头，说：“那也行。”顾二伯又问了几句黎明曜的病情，突然说：“杜姑娘的遗体，已经落葬了。”

黎明曜沉默了一会，问道：“葬在哪里了？”顾二伯说：“本来杜家大哥是想把妹妹葬在祖坟里的，奈何杜家耆老不答应。杜大哥就在祖坟那块地的旁边给妹妹盖了新坟，立了碑，当场定下来，自己和娘子的合葬坟就盖在小妹妹的隔壁，怕妹妹寂寞，死了一起做伴。”黎明曜一笑，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哥哥。”

沉默了一会，黎明曜主动问：“厉三哥呢？”顾二伯看了看黎明曜的脸色，说：“厉三儿……也落葬了。他哥哥把他葬在了厉家祖坟里。还有他母亲……也葬在一起。”

黎明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遥远的虚空。也许只有在那里，有情有义的那两个人才会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