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灵朴的身上。只见她端庄地放下碗，咽下嘴里的一口酒，笑着开口，说：“太太说的是，都是儿媳没想到，只顾着涟栩，忘了再给大爷开枝散叶。”说完，又转头问温言：“不知大爷有没有中意人选，我好开始操办起来。”

温言没说话，只是握住了秦灵朴的手。老太太不满地看了太太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戏，不理这边。太太也发现自己话说的不合时宜，只得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只是这么一说，也不急着今天就要办。只是看言哥儿成亲两年多，膝下只有涟栩一个孩子，难免寂寞，所以才这么一说……”话还没说完，温言就接过话头，说：“我知道了，太太。这件事就交给灵朴操办吧。”老爷也没看这边，正自顾自地和黎明曜说话，只有二小姐温暄莞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倒把太太闹得没趣。

今年吃到福饺的是二小姐，大家照例恭贺了她一番，她自己也开心地又蹦又跳。吃好饺子，老太太说了声“散了吧”，大家就散了。辛夷和丁香跟着黎明曜坐车回芷兰苑，其他人也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守岁。

一时睡不着，黎明曜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愣。窗外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不知道哪家的鞭炮声，小孩子的欢叫声远远传来，让黎明曜不禁想起了涟栩。想到涟栩，就想到杜仲，然后就想到了太太今天的提议。

不知道今天温言的院子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黎明曜想着杜仲，想着秦灵朴，不由得想到了温言会选谁当这第二位姨娘。

黎明曜不禁感慨，这时候的女人，真的是没什么路可走。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黎明曜突然发现自己的底层逻辑有了问题。也许是在这样的环境待的久了，居然在想是什么结局等着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等？凭什么不是自己去争取一个结局呢？

难道我黎明曜要像秦灵朴，像杜仲、朱砂，像那个还不知名姓却注定了要做姨娘的姑娘那样，等着一个男人来给我结局吗？我的结局，怎么不能由我自己去创造！

一阵激动过去，黎明曜开始正视现实，那就是，要怎么创造。

黎明曜被老太太、温老爷、温言温行保护着，太太一派不成气候，自然没人来催着她嫁人。可是，总有一天，老太太和温老爷都会先她去世，温言温行总会有自己的家，到时候没人护着她，她该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本领，能让她在这个世界自立？不用靠着谁？

想来想去，黎明曜悲哀地发现，没有。

她运气好，遇到了愿意负责的温言，就算她此生不嫁，温言和秦灵朴也会给她一口饭吃，饿不死她。温家养活她们是不成问题，但是，她真的甘心做一个笼中鸟，带着三个侍女，这辈子苟活着就好吗？

想来想去没有突破口。未来看似一片清晰，细看却又一片渺茫。

元宵一过，秦灵朴就去回了太太，说已经抬了芸香做姨娘。言大爷和芸香已经圆房，芸香也有了自己的房舍和丫头，正式称为香姨娘。

黎明曜听了这个消息，怔愣了好久，半天一言不发。

悄无声息的，一个姑娘的一生，就这么被安排好了。等待她的将是一眼望到底的深宅生涯，守着一个男人，几个孩子，伺候着正房娘子，煎熬着过完这又短又长的一生。

不知道芸香是不是挣扎过，是不是恳求过。前面十几年的人生中，她有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的少年，有没有意中人，有没有自己的理想。

可是，一切已经没用了。从温言进入她房间的那一刻起，她这辈子，就钉死在了温家，钉死在这四面墙的方形院子中，每天能做的就是希望温言能分出时间来看她，宠爱她，然后生下儿子，培养长大，然后继续活在这四方的天地间，老死。

不知道当最后的时刻来临时，芸香是期待，还是悔恨；是微笑，还是哭泣。可是，不管怎样，她已经是香姨娘了。

此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