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言:“从前便是你总惯着他,惯出了这副德性……别人做事业、过日子,是摸一张放一张,手里的牌越攒越好,他倒好,明明手里攥着一副好牌,一开局就全抖了出去,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谁不是干一单谋一单,谁会天天盘着核桃,嚷嚷着干大单?”
“白其真,差不多得了。”白澈受不了骂,觉得脸上无光,道,“你又不用养家糊口,在这里说甚么风凉话,你晓得当家有多难?”
“我还没说你,你先自个喘上了。”白其真怒其不争,先前是怒火中烧,此时忽的一股酸意涌上心头,眼角止不住滑下两行泪,哭道,“但凡这世道对女子宽和一点,我真就上了,这个家还用得着指望你?靠着爹拉牵好的交情,守着他留下的丰厚家业,能把日子过得眼下如此凄凉?”
白其真继续数落道:“你打量着我不能当家吗?都是一个父亲教出来的,学问、才情、本事哪一点不如你?怨这天既要分男儿身女儿身,却又不是个个男子都能靠得住。靠嫁出去的妹妹贴补,这名声传出去难道光彩?待哪日枝姐儿说了婚事,你一个当爹的,不为她备嫁妆,还指着她拿夫家的继续周济你不成?”
白其真苦口婆心,兄长却觉得她越俎代庖,白澈啐了一口:“我家的事不用你管……谁不省得你打小就威风,出嫁后,这么大个乔家不够你威风的,还要回娘家耍?”
“山儿他们仨兄弟,哪个若有你的半分混账,你当我在乔家不能耍威风?”每每白其真想压一压火气,兄长总能又挑起她的怒意,她说道,“今儿我把话撂下了,往后别打着父亲的恩惠,再去为难仲常,再大的恩惠,也该有个头,再怎么帮扶,也先该扶得上墙。”
“原你心里打的是这盘算,你大可放心,我白澈也是要脸要皮的。”白澈走到门扇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只管回家高枕睡觉罢。”
眼瞅着两兄妹越闹越僵,白母又是个没主意的,只顾着抹眼泪。这时,陆氏上前拉住白其真的手,缓言道:“一张席子上养大的亲兄妹,分形气连的,他甚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同我到后边吃盏茶罢,消消气。”
又对狼狈的夫君说道:“再多的由头也比不过一个‘孝’字,你虽是兄长,妹妹替你料理了烂摊子,教训你几句你也该受着。”
这话术都是白其真用剩了的,她岂会不明白话中的话。
陆氏软言劝说,扶着白其真的手往外引,好一会儿,白其真才肯迈出步子。
……
后院风景倒是好,可惜无心欣赏。
晨风吹拂,陆氏煮了茶具,杵子轻捣慢撵研磨茶粉,有意拖长时间,让白其真慢慢消气。
七汤过后,茶汤乳白,到了点茶时候。
陆氏素手勾勒汤花,有一遭没一遭地说着。
“我省得你想问甚么,你想说,从前我也是敢提着菜刀与夫家闹和离的,怎么再嫁白家,反倒被你哥拿乔了,甚么事都惯纵着他。”
“可妹妹有没有想过,我敢提菜刀,是因为那畜生耍了酒疯就打我,他是想要我的命,而我是要活路的。你哥不一样,他虽窝囊了些,性子是不坏的,平日待我极好,冬日里暖手,夏日里扇风……他再游手好闲些,我也受得住。”
白澈和陆氏是再婚再嫁。
“过日子嘛,总归守住公爹留下的庄田,我又带有几个铺子嫁过来,咸一日淡一日的也能过下去。至于霜枝的嫁妆,你放心,我自有打算……白家就这么个姐儿,不会寒碜了她的婚事,我这个当继母也要脸面。”
话说完了,茶也点好了,一盏茶水推到白其真跟前,氤氲着热气。
白其真欲言又止,她看见嫂子陆氏眼中泪水婆娑,终把话全咽了下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她没法子替人做决断。
临走了,她才道了一句:“我领霜枝回乔家住几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