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临江是知道衙署公厨的饭菜有多难吃的,虽然没有难吃到天怒人怨,但也多少有些难以下咽。
他舀了一勺清汤寡水,可以照得出人影的粥,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把勺子扔回了碗里。
何登楼当然知道冷临江是有多嫌弃公厨里的饭菜,可是他没法子啊,他的俸禄低的令人发指,又没银子去外头买好饭好菜,只好委屈少尹大人了,他笑着推过去一盘油汪汪烂乎乎的肉:「大人,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冷临江的眉头紧蹙,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嫌弃的直撇嘴:「热着也不好吃。」
「这是肉,比素的好多了。」何登楼又把那盘子往冷临江面前推了推。
冷临江勉强夹了一竹箸尝了一口,一下子就吐了出来:「呸,呸呸,公厨的厨子是找了个买盐的当姘头吗?齁四个人了!」
何登楼悻悻笑了笑,不做咸点儿,怎么能让人多吃饭少吃菜,怎么能剩菜热了又热,没看公厨里从厨子到打杂的,个个都养的满脑肥肠,那都是从剩菜里抠出来的银子,养出来的满身五花膘!
冷临江瞥了何登楼一眼:「阿登,你也没用暮食呢吧?」
「......」何登楼愣了一下:「啊,不,卑职刚啃了两个胡麻饼,不饿了。」
冷临江「哦」了一声,尾音挑起,戏谑道:「原想着你也没用暮食,左右我也吃不下这些个,干脆让你去老吴鱼府买点好的回来一起吃,既然你都吃饱了,那我,」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慢悠悠的瞥着何登楼:「那我自己去吃得了。」
「诶,不是,卑职,哎呀。」何登楼顿觉自己是小人之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手的鱼都能游走了,追上冷临江,讪讪笑道:「少尹大人,卑职,突然觉得又有点饿了,还可以再吃点。」
「当真?」
「比姚老大骗鬼的嘴还要真!」
「扑哧」一下,冷临江笑喷了,这个比方,倒是十分的贴切。
他从佩囊里摸出一张银票,扔给了何登楼:「去,弄条大点的鱼,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好嘞!」何登楼喜滋滋的应了一声,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何登楼离开不久,冷临江叫衙役们去传的人都带了回来,在签押房里站成了一排,个个战战兢兢。
尤其是王家叔侄,最为的胆战心惊。
倒是孙瑛,背负着手,不紧不慢的溜达进来,往食案上一扫,啧啧两声:「哎哟,京兆府的厨子手艺挺好,能把农民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做的这么难吃又难看,这是打哪学的手艺啊。」
「......」冷临江无语,经孙瑛这么一说,公厨里的厨子果然只配乱棍打出去了。
他无语半晌,指了指旁边的胡床:「孙仵作坐下一起听听吧。」
孙瑛点头,慢条斯理的坐下。
左右他要说的事情太过隐秘,外人是听不得的,他坐下来听听这些衙役们怎么说,也无妨。
冷临江的目光缓缓的落在面前的几个人身上,淡漠的意思扫过。
被这样隐含威压的目光盯了一瞬,其他几个回来回话的衙役倒还稳得住,但王家叔侄就扛不住了,膝头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人有罪,有罪。」没等冷临江开口,王家叔侄便先磕头如捣蒜的认了罪。
「哦,你们何罪之有?」冷临江屈指轻叩膝头,散漫的扫了二人一眼。
王家叔侄不敢抬头,浑身抖个不停,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看丢了尸身,小人,小人认罪。」
冷临江的声音冷若冰霜,不惊不怒,却令人胆寒:「既然之罪,就将昨夜之事仔细说了,本官或可轻饶了你们。」
王必信和王中成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和惧怕。
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能说出什么来!
冷临江没有错漏他们二人眼中的茫然,心中微微一沉。
他知道这叔侄二人,是一贯的胆小怕事,畏首畏尾,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能闭紧了嘴,只能说那茫然不是装的,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冷临江没了继续查问这二人的念头,吩咐了一声,让人将这二人带到廨房里先看起来,不管他们心里有没有鬼,先晾一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