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瞥了姚杳一眼,抬了抬下巴。
姚杳会意,赶忙走过去,捏住如玉的手,轻轻嗅了两下。
如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是用香胰子仔细清洗了双手的,并不担心会被人看破什么,没有任何的反抗,淡然的看着姚杳的动作。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香胰子的气味,她用的是木兰香胰子,味道不重,胜在清雅。
清雅的香味掩盖之下,那丝微不可查的甜味儿若隐若现,姚杳突如其来的恶心了一下。
她退到韩长暮的身边,低声道:“是甘草。”
韩长暮点点头,亲手化药的是如玉,手上有甘草味儿的也是如玉,当然了,这点儿证据若摆在京兆府的公堂之上,是决不能定了她的罪的。
不过这里不是京兆府的公堂,审案子的也不是京兆府的府尹。
内卫司办案,从来不是为了将罪名定死,而是要将一切见不得光的人和事都挖出来。
如玉现在身上的疑点,足够她死上八百回了,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她还有用处。
她有罪没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韩长暮确定了她是谁的人,而内卫司最擅长的就是撬开她的嘴。
她到底有罪没罪,最终是死是活,只看她吐露了多少秘密。
韩长暮淡淡道:“你换了世子的解药,加了一味甘草进去,配成了十八反,加重了世子的伤势,你的所图本官清楚,而本官的手段想来你也是清楚的,本官就不与你兜圈子了,你将知道的都交代清楚,本官保你一条性命。”
如玉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惊惶,转瞬即逝,从容不迫的笑了:“司使大人在说什么,婢子听不太懂。”
一听这话,安南郡王妃一下子就炸了,跳起来,重重的甩了如玉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这巴掌声又脆又响,如玉扑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唇角渗出鲜红的血迹,半张脸顷刻间红肿了起来。
安南郡王妃艳若牡丹的脸扭曲着,恨得瞋目切齿,一边对如玉拳打脚踢,一边暴跳怒骂:“本妃素日待你不薄,陪嫁的四个丫头,本妃最信得过你,你,你,你竟然狼子野心,你狼心狗肺,你!”
她气的咻咻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一双娇媚的杏眼泡在眼泪里,眼眶泡得通红。
如玉趴在地上,紧紧咬住牙关,被打的衣襟大开,发髻散乱,惨痛难看,但却忍着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只任由大滴大滴的泪珠儿砸在地上,有的渗进砖缝里,有的在青砖上洇开水痕。
安南郡王妃跌坐在胡床里,紧紧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漫了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绝望的声声泣血:“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是我的贴身婢女啊!”
如玉低着头,浑身颤抖不止,双眼紧紧闭着,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滑过脸颊。
韩长暮捕捉到了安南郡王妃话中的深意,看了姚杳一眼。
姚杳点头,将如玉带出了前厅。
静了片刻,韩长暮突然出声:“如玉,是明宫出来的?”
安南郡王妃倏然抬头,双眼像是笼了层薄雾,哀伤的无以言表:“是,她是明宫里出来的,当年她只有六七岁,跟着我一路逃亡,陪着我被卖到龟兹,后来又一起嫁进郡王府里,于我而言,她不是婢女,是,姐妹。”
韩长暮凝眸不语,片刻才道:“姚参军会亲自送解药过来,如玉那,不知郡王妃是如何打算的?”
“打算?”安南郡王妃茫然一语。
韩长暮的话简单直白:“内卫司审人,不论方式,用刑也是其一。”
安南郡王妃打了个哆嗦,面露惊恐之色。
她出身高贵,虽然国破后也经历了一段世间险恶,但这段艰难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安南郡王搭救出来,日子越过越好,养的越来越金贵,见得人间险恶也越来越少,人简直天真的可笑。
按理说被永安帝折磨了这么多年,她不该这样,难怪会逃不出别人的手掌心。
她的那点恻隐之心,现在是困住自己的牢笼,他日就是埋葬自己的荒野。
韩长暮轻嗤一声,摇了摇头:“莫非,郡王妃舍不得?”
安南郡王妃一下子从巨大的打击和伤害中回了神,唇角轻颤,忍痛吐出一句话来:“我,不想再,再见到她。”
一锤定音,韩长暮微微挑眉,慢慢的走了出去,走到茫茫夜色中。
安南郡王妃骤然瘫在了胡床里,捂着脸呜呜哭出了声。
当年同她一起逃出来的婢女,只活下来了这一个,现在,连这一个也没有了。
以后,还有谁会跟她说说明宫的旧事,还有谁会跟她说说父皇母妃。
她那无忧无虑的少女年华,终于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她悲从心来,哭的不能自已。
韩长暮走进耳房,看到如玉满身狼藉的靠坐在墙根,一脸麻木,听到他走进来的脚步声,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韩长暮慢慢的走过去,蹲在如玉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声音冷的恍若三九天的寒风,割的人心肝都是疼的:“你是明宫里出来的人,是明宫双姝身边最信任的婢女,可你背叛了她,你要将明帝的遗宝拱手让给外人,你是前朝的千古罪人。”
“我不是,我不是罪人,我没有背叛明帝,没有背叛前朝,我没有!”如玉被刺激的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她声音尖利的反驳,却没有说出更有用的东西来,那反驳显得格外淡薄。
韩长暮缓缓站起身来,转头对姚杳道:“去把解药化了,给安南郡王世子喂下去,明帝也是可怜,给他的女儿留的净是朝三暮四之人,连自家主子的亲骨肉都能毒杀。”
“我没有,我没有!”如玉紧紧的抱住了头,心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飘摇了。
韩长暮微微一笑,冷厉道:“没有,世子的行踪是你透漏出去的吧,那十八反是你给世子下的吧。”他看着如玉的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整个人俨然快要陷入到癫狂之中,便又加了把劲儿,咄咄逼人道:“明宫双姝活的不容易啊,好容易有了这点骨血,差点就被你给葬送了。”
如玉绝望而尖利的惨叫了一声:“不,不是的,他根本不是大公主的儿子,他不是,他是叛军逆子,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