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有一句,非我族其心必异,但实际上,在政治上却有一个很违反常识的定律,那就是同族相斥,异族相合。
即同一族群的两个政治势力,总是会走上相互斗争的道路,而不同族群的政治势力,在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反而会走到相互结盟的道路上。
尤其是在其中一方极度强大,比如大唐帝国。
在帝国寻找盟友的的时候,会更看重一点,那就是选择那些只能依靠帝国而存在的盟友,波斯就是这样一个国家。
在葱岭以西,欧洲以东,即中亚和西亚这片土地上,充斥着大量由汉人或者番汉联合建立的王国和公国,这是一百年西征的成果,在这种环境中,一个纯粹的由波斯人所组成的国家,就很显眼。
波斯人曾经的信仰在这一百年间已经消失殆尽,现在举国上下都信仰素王,但这并不能让波斯人彻底融入,因为他们的长相不一样。
这成为了极好的朝廷盟友,从为波斯复国开始,几乎每一代天子的御前会议中,都会有来自波斯王室的贵族,每一代天子的妃子中,也总有波斯的公主,一百多年来,除了极少数的情况,没有中断过。
在大唐猛然爆发内战的消息一路向西传之后,波斯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组建大军,要东征挽救大唐。
但波斯王抬眼看了看这一路上拦在他面前的一众大唐藩属国,就有些感觉无力,那根本就不就是波斯所能够全部战胜的。
波斯王坐在缀满宝石的王座上,手中则是黄金的权杖,他深深的叹息着,而后无奈的问道:“我的大臣,请问你们,如今的情况,本王应当如何做呢?”
一个卷发黑瞳容貌略带西方的大臣,穿着来自东方的丝绸,高声道:“国王,我曾经是一个罗马人,那同样是一个伟大的帝国,曾经也遭遇过毁灭,我深深的明白一个伟大帝国的人民会如何想。
无数的罗马人前赴后继的想要复兴。
大唐统治天下三百年,伟大的帝国总是会让人心折,在这个世上,有无数的人,不想要看到帝国的毁灭。
叛逆的人不会长久。
他们将会被刀剑加身,斩下头颅,让所有人看到叛徒的下场。
国王,请向诸国的国王发去国书吧,请向玄门的圣座去致以问候吧,号召所有心怀大唐的义士,一起组建神圣的同盟,向东进发,挽救可能毁灭的帝国!”
这番话让波斯王心潮澎湃,“是啊,伟大的帝国绝不会毁灭于宵小之手,素王将会庇佑大唐天子,帝国的国祚将会千年万年,直到时间的尽头。
去号召国中的勇士,告诉所有的子民,大唐在召唤我们,准备上战马和弯刀,带上干粮和饮水,等待勤王的诏令。”
“遵命,我的国王!”
……
葱岭以西的这些藩属国和燕国情况不太一样,在众多的藩属国中,数燕国对中原最为不满,原因很简单,燕国那片土地是最苦寒的,即便是在姬昭的现代后世,那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多少人愿意去,更不用说现在。
在大唐的藩属国中最舒服的,以前是蓬莱和箕子半岛,后来蓬莱和箕子变成了州县制度,成为了大唐天子的直辖领土,藩属国中最舒服的地方就变化了。
不是天竺和中南这两块粮食产量极大的地方,这两个地方的气候其实不算是特别好,主要还是太热了,热带是会影响人性格的,就算是中原人过去之后,经过上百年,也会有些懒散。
天气热,不想干活,很合理。
真正最舒服的就是葱岭以西的中亚和西亚国家,虽然同样是草原,但这里的草原可比漠北草原环境好太多了,这里的生存环境,和恶劣一点关系都搭不上,而且这里同样可以种地,这一点又比燕国不知道强到了哪里。
所以燕国在意识到大唐内部虚弱的时候,立刻就揭竿而反,其余藩属国却没有这么做,这就是经济基础决定军事行动。
在大唐帝国的统治范围内,燕国属于军事的上位圈,经济的最底层,所以燕国的不满是最大的。
在大唐爆发内乱的消息传来时,有的国家想要支援大唐,之后到来的就是大唐的勤王诏令。
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四镇都被要求回防关中,其中陇右节度使已经事实上背叛,这道诏令是下给李茂贞之下的其他人的,谁杀了李茂贞,统率陇右军立功,重重有赏。
另外三镇节度使在接到诏令后,安西、北庭节度使立刻就从西域的天山南北率领着将近五万精锐大军返回中原,基本上都是骑兵和骑马的步兵,两镇节度使过境河西与河西节度使朱温汇合。
这朱温也是一个相当不一般的人物,可以称得上文武双全,从一个低级的军官,一步步走到现在爵封郡公,一镇节度使的位置,他先是在山东镇压过来两次起义,后来又镇压过来两次藩国部落造反,依靠军功走到了现在。
朝廷将他调到河西这片自古就民风比较彪悍的地区,河西节度使所统率的军队,要防备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敌人,担任河西节度使以来,他完成的都很好。
但朱温不满足,因为他能看到自己的仕途已经基本上到顶了,他已经基本上不可能再上升了。
一镇节度使,再往上升就要入朝为相,或者入朝成为正三品的大将军,成为天子的近臣,但朱温没有那样的关系,而且他一直都在外统兵,哪里能做得了宰相。
对于朱温这样的人来说,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可怕的,但现实如此,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人,不要说他区区朱温,大唐第一高门贵族,关系通天的洛氏子中,都有人一辈子在外做官,没能入朝。
后来朱温意识到大唐的情况不太好了,因为朝廷连续多年裁撤军队的人数,这是明显的财政情况不好,朱温知道这一定是因为天灾,导致朝廷大量的粮食都用去赈灾。
作为不生产的士卒,朝廷已经无力供养,只能暂时裁撤,但朱温没有这么做,在河西这片土地上,节度使衙门毋庸置疑是最强势的部门。
朱温认为养兵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这种情况,万一以后有什么变化,手里没兵可不行。
在这种指导思路下,河西的百姓生活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差,死的人更多,但朱温并不在乎,他是极其传统的封建军阀心态,尤其是旁边的陇右节度使李茂贞,也这么干,他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李茂贞的地盘更靠近洛阳,就算是出什么事,也是李茂贞先出事,况且河西上下被他打造的如同铁桶,上上下下都拿到了好处,朝廷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里的事情。
当来自洛阳的勤王令来到河西的时候,朱温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竟然露出了笑容,虽然他读过书的不是特别多,但是历史上发下勤王诏令的情况,基本上都是朝廷顶不住了,才会这么干。
而接受勤王诏令的臣子,在后面基本上也都是位极人臣。
“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本公就知道,连续的天灾,没有任何人能撑得过去,大唐虽然强盛,但这么多年的天灾,依旧会崩溃。”
朱温的妻子张氏是个聪明贤惠的女人,曾经参加过科举,还中了举人,只是后来因为科举改制,导致她最擅长的东西,不在科举中,后来就没有再参加科举。
听到朱温的感慨,她深深的忧虑道:“大唐养士三百年,列位先帝都有恩德,这天下之间,愿意为大唐赴汤蹈火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现在掀起反旗,只怕是会给他人做嫁衣啊。”
朱温闻言却笑道:“为夫可不是要掀起反旗,现在和朝廷作对,那岂不是愚蠢吗?
只不过是要趁机夺取安西和北庭大军的军权,然后借机讨伐陇右的李茂贞罢了。
为夫的这个儿女亲家,可是一个上好的借口,等我和李茂贞交战,拖着不往东进军,倒要看看朝廷怎么办。”
张氏满脸疑惑,“夫君你只不过是河西节度使,怎么能够夺取安西和北庭的军权?”
朱温得意道:“安西军和北庭军进了我河西的地盘,他们对我又没有什么防备,杀几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然后我再将他们嫁祸给青海上的藩国。
这些人便是我的军队,我率军东进,李茂贞阻拦,我和李茂贞大打出手,这一打,就是三年五载,亦或者十年八载,有胜有负,总之是没能通过,这又能怪不了谁呢?
如果朝廷派人来,乱军之中被杀,也很正常吧。
我朱全忠,对大唐可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至于天下对大唐忠心之士极多,的确是如此,但天下对大唐早有不满的人也极多。
早就有谋士和我说过,中原士人太多,其中高门大阀更多,他们教育资源更加丰富,尤其是洛阳、长安、扬州、苏州等少数的经济发达的城市,科举几乎都是这些地方出来的。
这百年来,有多少人在中原位列高显,就有多少不得志的士人,往各节度使的幕府、刺史的幕府,还有那些藩属国的幕府中跑。
内州县,外分封。
重内轻外。
这些年又对产粮区进行严苛的征收,激起了不满。
如果不是朝廷的官僚体系还能正常运转的话,早就各处造反了。
这天底下的危机重重,可一定都不小,现在燕国打进来,占据了一半的关中,你看吧,很快天下反唐的浪潮,就会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