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肃穆的钟声在新的大明宫太极殿缭绕,中外数十巧匠所建构,恢宏的石质挑起高高的顶,足有数丈,琉璃之瓦在其上熠熠生辉,五彩之色凛然而下。
宫殿之上的瞻牙上,站着一道道婀娜的身姿,各自手捧花篮,无数花瓣自苍穹上洒落,宛如五彩之雪纷乱满天。
朱红大门以金玉装饰而成,尽显尊贵,木质外包裹着略有些暗淡的铜轨,有种交杂的美感,无数奇花和异兽各展姿态,布满了大门以及上下左右的宫墙。
走进殿中,一眼所见,便是极致的金碧辉煌,无数琉璃盏中的烛火将整座大殿衬得宛如恢宏天界,再也没有旧制建筑屋中泛黑的缺点,在视线的尽头,距离青铜门数百步处,几道阶梯,御座高立,皇家威严尽显。
站在太极殿外,向外而看去,数十阶阶梯上,无数朱紫大臣匆匆而来,脸上都带着无尽的疑惑,这些人有分散在各地的宗亲,有已经颐养天年的功臣,还有整个帝国最核心的一众官僚,诸州刺史、诸州都督,现在这些人都纷纷出现在这里,抬阶而上。
大明宫后殿中,只坐着二人,李世民和洛苏,今日这大事,便是二人所共同做下,“国师,朕可真是做了一件敢为天下先的大事啊。”
顿时殿中就出现了一些交头接耳的声音,臣子们互相询问着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
洛苏随手拿起一本书,“这本书是《汉书》的目录卷,其中记录了汉朝三百年奋斗,以及汉朝天子和臣子为了维护汉朝统治的事迹。”
早在西域还遍布胡人的时候,洛氏就已经这样去宣传,那是洛氏从未有过的态度。
武曌跪在地上,瞳眸宛若星辰,万千星光不及一瞬。
如果这些王国真的能够建立,那大唐的行政成本和军事成本,都会得到显著降低。
……
负责这件事的官员好像忘记了这件事。
他头上戴着金玉的冠冕,到处都是凤纹,华丽到极致的黑袍披戴在身上,黑袍的袖口、领口都用黄金丝线所绣成,袍服上更是用黄金丝线绣着振翅的凤凰,那庞大的尾羽几乎就要盖住他的心口,黑底衬得金色愈发的尊贵。
虽然这块土地离得中原实在是太远,而且在路上还有西突厥以及西域诸国的阻拦,在西边的高原上,还有吐蕃,但他们还是忍不住问起来,真有这么肥沃的土地?
在辽东半岛,即长白山以东、鸭绿江以南以及扶桑岛等一系列岛屿,建立齐国。
而那些在历史上用奸刻之计的君王,后世的史官,难道会留下一点情分吗?
数不清的宫娥从殿外捧着礼器走进,宛如蝴蝶穿行在花间一般,在一個个坐席上放下礼器,衣袂飘扬间,詹詹脂粉香气弥漫,轻轻而来,轻轻而走。
洛苏手中拿着一支细毫笔,走到堪舆图前,“想必诸卿都知道这是‘大唐万国堪舆图’,这上面有大唐数百州,有都督府,有大都护府,有山川河流,还有周围臣服于大唐的诸国。”
二人联袂从殿中央走过,一步步走到御座之上,李世民转身坐下面向群臣,洛苏手中神杖一顿。
洛苏的声音越来越高,什么叫做功绩,这就是功绩。
在众人还正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时,天子突然呼唤起了太子,李承乾一愣,洛君成眼疾手快推了他一下,李承乾反应过来,一晃一晃走到殿中央,他仰着头望着自己的父亲,却不能穿透冕琉,见到他父亲的眼睛,他转而低下头,闷声道:“儿子参见陛下。”
哗啦啦!
哗啦啦!
一张巨大的堪舆图被推上来,其上黑色描摹,线条勾勒,如龙飞舞,坐在前排的那些大臣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大唐的堪舆图。
刷刷刷。
洛苏站在垂下的白布旁,神情肃然,“此去长安南向五千里,地高两千丈,再向南千里,有峰高三千丈,号称神峰,山川之上,白雪终日,鸟不能飞,人不能行,乃是生灵绝域。”
这便是四大王国。”
“咚!”
洛苏指着最腹心的那一块说道,而后指着北边淡淡道:“这里便是漠北草原,以及辽东的大兴安岭,我中原六百年来最大的敌人都从这里出现,现在燕王镇守漠北草原。”
在数百年前,这里叫做安息,是一个带甲数万的帝国,实力虽然不如汉朝,但相去不远,而且商业繁华、技术发达,不比中原逊色许多,但政治很不稳定,所以国家的兴起和灭亡都很快。
洛苏望着满殿公卿大臣,他持着神杖缓缓走下高台,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天子拜托我向天下人说些什么,我思索良久,该说什么才能不负今日之盛世煊赫呢?
这世上有无数崇高伟大的理想,如果我直接说那些的话,就如同先前的颂圣曲,你们都会唱,但刻在心间的又有多少呢?
殿中突然有人高声颂圣。
“不能!”
敢战士跟着洛君成,也就是作为李承乾开拓的帮助,分封开拓,这种浴血之功绩,洛氏怎么能不参与呢?
当初燕王李恪就得到了洛玄星的帮助,现在李承乾更远,更危险,洛氏当然责无旁贷。
诸位能忘记这些吗?”
洛苏手中神杖重重敲响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咚咚声,他气沉丹田,而后猛然大喝,一人之声,却压过了殿中所有人的声音。
洛苏提笔在恒河平原和印度河平原上划了一个圈,“这块土地上种地,一年能三熟,这一块平原产的粮食,能比得上整个中原。”
波斯那地方太远了,毫不夸张的说,把大唐国库的粮食都拿出来,武装一支五万人的大军,还没到波斯,粮食就没了。
洛苏执笔轻轻在长安以及洛阳,黄河沿岸划了两个圈,望着两个圈,洛苏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他怀念着什么,而后面向一众大臣,感慨道:“大唐疆域广大,诸夏的疆域还要超过大唐,东西一万二千里,南北一万五千里,有高山、平原、川流、断崖、大漠、戈壁、草原,一个人一辈子都走不完诸夏的疆域。
西突厥势力最强的时候,在东部曾经和这里接壤,现在如何,已经不为人知。”
但他们立刻就反应过来,刚才国师和天子铺垫了那么多,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当四大王国被放出来的时候,殿中群臣就知道了,天子要打辽东国,而且不是臣服的那种打法,而是覆灭,西边收归大唐,建立州县,西边划入齐国,建立王国。
而他们这些人,就是一个被宣布这大事的人选,就如同过去每一次大事一样,早就已经定下,只是今日昭告天下。
还是如同无数邦周贵族那样,死在征讨的途中呢?
要知道当初邦周初代诸侯,可是经历了长达百年的浴血奋战,才建立了根据地。
我中原不才是素王垂眸之地吗?
洛苏给予了所有人肯定的答案,“七河之地的肥沃,想必中原已经不陌生,七河之地往西而去,极其肥沃,数百万户百姓生活在其中,完全不成问题,他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远。”
灵天阁内殿并不如何大,无数白布悬挂,重重叠叠,有种凄凄惨惨的味道,白布上黑色线条,勾勒描画,宛若山川金石,有铮铮之音透出。
“轰隆隆。”
这便是功之道外的另外一道,德之道。
在广州以南广袤的土地上建立宋国。
陛下还在铺垫。
素王的神灵在天上,赐予君王大光明!
殿中群臣齐齐起身拜见,三次往复,方才停下。
但谁还记得,在一千六百年前,我们只有这两块地方,镐京、洛邑,而且还龟缩在城中,每日都在担忧那如同天上繁星一般多的蛮夷,将我们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呢?
还有谁记得,这里曾经不是繁荣的商业中心齐州,而是东夷人和莱夷的土地!
还有谁记得,就在陇右,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戎人,他们茹毛饮血。
“天下之事,终成门户私计,君王只想着王朝长久,不顾及百姓死活,公卿只顾着眼前利益,不顾及王朝兴衰,又有什么用呢?
周天子和八百诸侯何在?
从神临城往西走一点到大夏,然后再往南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天竺。
“这里就是中原!”
李世民从御座上站起,而后走下,走到洛苏身边并立,堪舆图从二人的身后升起,那副堪舆图极高,足有一丈,就如同一轮红彤彤的大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放射出无量神圣的光。
国朝要如何去延续,那便是建功立德,只要有功德加持,国朝就永不灭亡,如果有朝一日,国朝要用奸计、阴谋、心术来维持,那就是国朝灭亡的时候了。
“素王垂眸!至高至圣!”
殿中群臣有些难以置信李世民的这一番话。
只有素王在这里传扬。
“陛下,臣请战安西!”
“所谓三大王国。”
连太子少师都没意见,其余诸位宰相就更没有意见。
想必诸卿现在都知道,朕和国师要做什么了。
一功一德。
在撰写隋炀帝史记时,可有任何人会想过为他遮掩一丝一毫吗?
国师所说的道理,便是素王之道。
越来越高的曲响彻皇宫,这里是大明宫,这里是太极殿,这里如同潮水般跪下,天下就如同潮水般跪下。
“国师,这似乎是河西边界,这里是西州,那这片巨大的空白,难道就是吐蕃吗?”
“国师,这一定是假的!”
天子也这样认为。
分封,不是朕之前世袭刺史的分封,而是真正的,在中原之外分封,在那些朕所顾忌不到的地方,朕的大唐难以深入的地方。
轰!
这下太极殿中,是真的沸反盈天!
潜藏在身体中的血脉在其中被激发,殿中此起彼伏的响彻,而后化作齐声大喝。
当最后一声鼓声停下,青铜门大开,鲜艳的阳光从外间洒落进来,照在地上以及满殿群臣身上,那无数烛火,在这太阳之光的映衬下,便如同皓月旁隐没的群星,黯淡无光。
坐在略后的众人将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诸位王公脸上,许多边缘王公脸上同样都有惊疑,只有诸位宰相和雍国公等几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些人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只有宰相和真正的近臣才事先知道今天要做什么。
国师和天子是想如同分封燕王那样,将宗亲功臣分封过去!
不!
燕王还不是分封,而是以燕王爵摄安北大都护府大都护,掌握漠北诸州军事,只对燕王十二部有临民之权,他还是要受到理藩院、枢密院控制的。
何谓素王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