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在草原上休养生息,维护西域的统治,那里是我们的粮仓,维护通往辽东的道路,那里是我们的祖地。
在草原上和汉人周旋,不再和他们强硬的战争,截杀他们的粮队,在所有的河流中,继续扔下生病的牛羊。
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本单于将会率领所有的儿郎,遵从苍天的意志,骑乘着高高的战马,挥舞最锋利的刀刃,击溃所有来犯的汉人。”
鲜卑单于向着所有贵族发出了对冬天的展望,那悠扬的民歌敕勒川再次响彻于草原上。
“风吹草低见牛羊~”
胡琴悠扬,胡笛嘹亮,伴着男男女女的声音,在阴山下响彻四方。
……
草原之间,寒雪之日,真真是千里无人烟,万里无踪迹,凛凛大雪之遥远极北,伴着那寒风呼啸而至,刺的人脸生疼。
洛呈之率军前行,紧紧裹着棉袍,风雪吹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割,寒风灌过,他只觉膝盖上隐隐作痛。
经过草原上的河流,在寒冬之日,大多河流近乎干涸,少数未曾干涸者也已经结冰,洛呈之率领军队小心翼翼经过,马蹄虽打滑,问题却不大。
数千精骑皆如同,沉默冷静至极,其中有一千多是剩下的敢战士,还有八百多是凛冬城的精锐士卒,其余皆是诸国最精锐的军队,数千人的军队,却几乎将整个联军的精锐都囊括在其中。
这支军队交给谁都不放心,唯有交给洛呈之,洛呈之率领着这支军队,担负着最重要的责任,奔袭王庭,切断王庭和诸部联系。
乃至于斩首单于。
透过茫茫大雪,那万径人踪灭的白雪间,一队队联军士卒正在各自皇帝将军的率领下奔袭于诸部间,不时有士卒倒在行军途中,面上是冻伤,栽倒在雪中,衣裳沾上雪花,额头眉眼间到处都是挂白的霜雪,一时竟不知是雪更白,还是脸更白。
有士卒惊呼,想要将自己的同袍拉起来,却被人拉住道:“不必了,已经没救了,不要多耗费力气。”
有同乡好友见之,忍不住泣泪,却转瞬便睫毛上结满冰霜,甚至就连眼泪也冻在脸上,睁不开眼,“都不要哭眼泪会冻住的。”
所有呜咽都停了下来,大寒风雪间没有眼泪,唯有风声呼啸,立在其间。
面对这等情况,任谁来也无能为力,只能当作没有看见,向所有士卒言语,只要这一战能够彻底击溃胡人,所有人都能够回家,战争将会彻底结束。
这些士卒大多在外时间并不长,第一批参战的士卒已经死掉七八成,这些都是后来从国中征召而来。
面对皇帝所言,唯有相信。
就在青天之下,就在大日之下,一具具尸首倒在行军的路边,很快就有大雪漫过,从天上落下的不算多,大多是风吹过后,将尸体掩埋。
大军行过,那些踪迹早就被雪所掩埋,尸体亦不曾见到,天地间唯有苍莽一片白,不到冰雪皆消之日,谁知道那累累白雪之下,有无数汉人儿郎的尸骨呢?
“我江东儿郎不耐严寒,如今有多少伤亡?”
“回禀陛下,不下八千子弟。”
八千。
纵然绝大多数不是卫护极其严密的战兵,但依旧是莫大损失。
萧衍闻言沉默,望着那遥远带着虚影的阴山轮廓,走到那里,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呢?
他不知道,回答他问题的江东臣子也不知道,伴在他身边的江东士族,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戴着冠冕,死去的人太多了。
数百里外,慕容承光狠狠将一口烈酒灌下肚,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中升起,他骂骂咧咧道:“真是冻死老子了,这次要把单于的阏氏夺过来教训一番。”
他回想起高氏生下来的那个聪明的孩子,嘟囔道:“这女子会生,老子得活着回去,让她给老子再生一个。”
他已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但却依旧强壮,燕国铁骑皆面带崇敬的望着他,就像是在望着天神一般,他在燕国中,的确是军队的传奇。
魏国军队是此番派往草原最少的,因为要面对西域鲜卑仆从军的进攻,不过魏国骑兵很多,率领大军的当然不是曹爽,在曹爽将数万比较精锐的大军葬送后,他就被剥夺了军权。
汉国军队在初期遭遇大难后,逐渐调整过来,此番进攻草原的军队中,就属汉国出人最多,不过汉国同样赚取极大,汉国占据着最好产粮的几块地,燕国等都和汉国购买粮草。
这二国所面临的问题,和梁国、燕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大量士卒冻毙于道途之间。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死亡气氛的蔓延将会毁灭一支军队,军心离散,精神疲惫,最终一哄而散。
但这世上从未曾有一定之事。
死亡同样是一种气势的累积。
当感同身受贯穿整支军队时,死亡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它带给所有人的悲伤,将会化作仇恨,埋在每一个人心中。
复仇。
春秋大义也!
哀兵必胜。
兵之圣道也!
那跨越万里的神剑,循着七十人的坟茔而至西域无双城,一剑杀死了鲜卑单于。
现在呢?
这一路上的所有亡者魂灵,这一路上所积累的一切愤怒,同样将汇聚在草原那万里所在。
或许这天地间不再有一把贯穿天地的神剑。
或许在这一场战争中,不再有神明划破天地。
或许在接下来的血与火中,唯有人所自强。
但,还请看吧那无尽的锋锐已经收敛在兵刃中!
但,还请听吧,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无穷无尽的纵横之气在淤积,每一个人的死去都在让那一道纵横之气愈发的锋锐。
但,还请闭上眼感觉,风雪中,除了凛冽的死亡,还有火热、炽热的心,无数颗心都在跳动,无数道声音就在其中迸发——
杀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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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国举军三十万,欲尽亡其族,时冬月寒日,大雪迷蒙,森寒绝域,进百里而亡千人,人迹现而雪盖之,拣选诸国精骑八千,奔袭王庭,诸军四散清剿诸部,越风雪而至者,十八万,余者俱死于道,卧冰雪间。
无有此血泪哀亡,实无今日之诸夏昌盛,实无今日之万国宾服,诸夏衰微之日,以此血而兴,痛哉,哀哉。——《北史·鲜卑列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