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山隐低头,还想说些什么,但一转身,妹妹已经睡着了。
温月歪着头,侧脸垫在手臂上,压得颊肉丰腴,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一只在嘴里囤食的花枝鼠。小姑娘睡得很踏实,呼吸绵长。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像她又不像她。
容山隐莫名惆怅,他其实也想看看妹妹长大成人后的模样。
但温月这般防备他,或许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
容山隐怔忪,他有点无所适从,自己好像对温月又多了一些要求,有了其他的念想。
他不该贪恋那么多,可是他生出了无穷尽的欲望。
想要见一见妹妹的真面目,想要和她说开所有误会,想要她乖乖巧巧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明知道,这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容山隐心里清楚,他要走的一条路,是粉身碎骨的死路,他再不能回头了。
郎君脸上的柔情散去,霜寒之色覆上眼底。
夜里风沙大,烛火荜拨跳动一下,温月似有所感,忍不住肩膀微缩,抖了一下。
容山隐关好窗户,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御寒的兔毛内胆斗篷,轻轻覆上温月的双肩,供她取暖。
男人白皙指骨在温月的后颈压了压,确定斗篷盖严实后,容山隐离开了房间。
一夜好梦,温月睡醒时,人是迷茫的,浑身上下筋骨酸痛。随着腰脊直起,厚重的斗篷落地,温月认出,那是容山隐的外衣。
她在兄长的房间睡着了?
温月脸上发窘,环顾四周,床榻空空如也,被褥整洁没有褶皱,昨晚容山隐似乎不睡在房里。
没等温月想明白什么,白管事的探问声便在屋外响起:“表姑娘,你醒了吗?老奴给你备了午膳,下来吃点?”
没等温月想明白为什么吃的是午膳,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金灿灿的太阳,呃,日晒三竿,确实已经是晌午了。
温月吃了半张烘烤的羊肉馕饼,想找容山隐却不见他。
白管事说,容大人一早去城外驻扎的军营,有夏人在天水崖附近攻占小部落,连同路过的大嵩商队一块儿屠杀了,死了很多人。好歹是伤了大嵩子民,云州百姓怨声载道,求沈将军出面谈判,给他们一个交待。
白管事:“容大人这两日不会回来,让表姑娘在军所里等一等,要是闷得慌就上街逛逛。表姑娘是不是和大郎提过要骑马?大人给了老奴一笔钱,让老奴带您上车马行挑良驹去。”
温月眼睛一亮:“那敢情好。”
她有了最锋利的匕首,最漂亮的鹿皮靴,如今差的就是一匹独属于她的小马了。
这是温月闯荡江湖的配备,一样儿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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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黄沙莽莽。
火炽的太阳升起,洒下金辉,铺陈满是绿意的草原。瀚海戈壁,几个渺小的黑点沿着山坡一路驰骋,原来是一群骑马的军士。
马蹄踏起一路滚滚烟尘,鹰隼展翅旋下,落在身穿轻甲的沈逸臂上。
他已经有一日不曾进食了,车马劳顿,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为了避免更多大嵩牧民惨遭夏人的毒手,沈逸必须巡视邻近云州关隘的这片草场原野,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沈逸心知肚明,边境之外最大的胡族人便是夏人,而小部落一贯依附大部落而生,每到腊月寒冬,小部落的可汗们便会自发向献上毛毯、牛、羊、金银珠宝,表示诚意,祈求夏人王庭庇护。
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部落,又如同畜牧的牛羊一样懂事听话,何必多此一举,杀了这些小部落的子民呢?
沈逸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夏人吃到了掠夺富饶的大嵩国的甜头,他们又蠢蠢欲动想要再一次发动战争。
因此,他们的目的不是屠杀这些无足轻重的小部落,而是故意杀害大嵩国的牧民,引起民愤,逼沈逸他们再退一步,或是引发战事冲突。
沈逸握住腰间的刀柄,被风沙刮到皲裂的唇瓣微抿,骂了一句:“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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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州,原是大嵩国土,被夏人侵占后,成了蛮族王庭的土地。
州府里留下的大嵩遗民则沦落为奴隶,女人供夏人挑选,带回部落里独占,男人则被派去当苦力,所有修葺城墙、建立黄泥土屋的脏累活都堆给壮丁来做,至于那些没有用处只会浪费粮食的老弱孩子,基本都被逐出城外自生自灭。曾有过老人孩子跋山涉水回到故国,但被大嵩守城的军士射杀以后,再无人敢靠近故国。
遗民奴隶们渐渐死了心,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国家舍弃的子民,与其等待祖国派出士兵来搭救,倒不如想尽千方百计融入夏人,尽力活下去。
这日,夏人可汗的长子,巴苏大王子来到伊州。
他带了父亲的命令,要好好管教那个被汉人奴隶勾住心魄,还生下奴隶之子的妹妹波露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