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树木枝桠间钻入几缕霞光,照得枝头橙柿子都泛起红晕。
京城,北门青石巷的容府,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门边。
温月撩帘,问门房:“这里是刑部尚书容大人的府上吗?”
门房被脆生生的女孩儿嗓音惊扰,瞌睡尽消,不由撩起眼皮望来。
“你是哪位?”
下人们最擅察言观色,眼风一瞟。车架是由骡子拉的,门帘子是浆洗过都掉色了的,连马车的木材也不是上等料子,可见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
温月大大方方任他打量:“我是来探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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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亲?探哪门子亲?”
谁都知道,刑部尚书容山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主子家穷困潦倒的时候,没一个亲戚上门,如今发达了,一个个远到十万八千里的亲眷都沾亲带故黏上来。
门房护主得很,实在看不惯眼,也没大开府门,迎马车入内。
他只是趾高气昂地一抬下颌:“府上的事,小人做不了主,得请示管事。劳烦你告知一下身份,我也好去通禀管事。”
温月故作羞涩,娇滴滴地道:“府上容大人,是我的表哥。”
竟是表兄妹么?
门房揣着心事,入内院寻白管事去了。
容府常年不招待宾客,忽然来了个表姑娘,众人心里都犯嘀咕。
白管事摸了摸脑袋,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
“至亲至疏表兄妹,咱们开罪不得,还是先迎进来,再让容大人定夺吧。”
门房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娇滴滴的姑娘家也没撒谎的必要。
这样拙劣的谎话,主子一眼就看穿了。
若真是表姑娘……
门房和白管事一对眼,心知肚明。
府上没女客都多少年了,要是这位真是表姑娘,日后还福缘深厚成了当家主母,还掌了内院的中馈,那他们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白管事一巴掌拍到门房头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竟敢怠慢咱们的表姑娘,还不快请到客房歇息!”
门房精神头一凛,立马三两步奔出门槛,对温月点头哈腰:“小的方才睡迷糊了,对表姑娘言辞上有些不恭敬,还望表姑娘别见怪。”
“没事。”帘子卷起,温月踩着门房挪来的脚凳,小心下了马车。
她害怕习武的习惯暴露,很仔细地往衣袖里都浸了药,身上还挂了塞满药材的香囊。
秋风吹来,药香拂面。
这时,容府的仆妇们才瞧清了表姑娘的眉眼。
倒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只能算邻家小妹的清秀。
不过她似乎身子骨很弱,常年吃药,袖缘衣襟漫着一股子药香。
温月做戏做全套,很快抬袖,遮住樱桃唇瓣,轻咳了两下。
咳嗽声传来,容府仆妇们如梦初醒,赶紧将贵主儿迎入屋里。
客房早早就备下了。
容府没有招待过女客,因此府上铺陈的用物都是暗沉的黄花梨,一点都没有少女气息。
墙边摆了一个荷叶式六足香几,桌面置了焚香熏炉;花梨小桌案搭着两张竹木靠椅,案上放了一碟新鲜的栗子糕与润口的清茶。
等仆妇们都退下,温月如释重负地坐到了凳子上。
她不习惯矫揉造作地扮演小姑娘,此时坐也没有坐姿,四仰八叉。
“大家闺秀真难演啊……”
幸好,这里招待人的吃喝还不错。
另一边,府门大开,是主人家的车轿回家了。
轿子一沾地,白管事上前殷勤打帘,谄媚地道:“容大人,您回来了。”
“嗯。”
轿内传来低低的一声。
主人家像是个话少寡言的,没再多说别的话。
不一会儿,照明的灯笼提到轿子前面。
烛光映上青石地,轿里俊秀的郎君才缓慢地走出来。
年轻人披了一袭鹤氅,薄唇凤眸,一枚红色泪痣点缀眼角,雪睫微微垂下,若隐若现。
正是刑部尚书容山隐。
劳累公务一日,他下值都是深夜了。
白管事知道主人家不想听太聒噪的话。
但今天府上出了大事,他不敢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