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翻箱倒柜,摸出一根黑峻峻的炭条,和一张羊皮卷纸。
她重新跪回小案前,紧挨着容山隐,一笔一划写下“与兄书”三字。
容山隐看着温月歪歪斜斜的三个字,忍俊不禁。他轻咳一声,故意板正着脸,问:“有多久没练字了?”
温月身子一凛,气焰矮了几分,“我们江湖中人都是用刀砍,用嘴说,很少写字的,除非是犯了事被绑上官府画押,但我杀人行动可隐秘,轻易抓不到我的小辫子……”
容山隐只觉太阳穴突突的疼,他按了按,接过温月手里的笔。
“算了,还是你说,我来写吧。”
温月笑眯眯地点头:“好。”
容山隐一旦执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脊背挺直,肩膀摆正,握笔的动作标准端正,对待纸墨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虽是炭条,但交到容山隐手中,也仿佛成了能将奸佞淫邪口诛笔伐的利刃,锋芒尽显。
温月有些敬这样的容山隐,又有些厌这样的容山隐,她曾为他的抱负让步,给他的理想开路,吃了好多好多苦。
温月想到旧事,开起小差,直到容山隐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温月鼓了鼓腮帮子:“我要你写的,是你这十年该给我的补偿!”
容山隐神色未变,他点头说好。
温月开始掰手指盘算,她知道容山隐现在一贫如洗,也不好说太贵重的要求,只能提一些陪她喝韶州汾酒,看柳城红枫这些费时费力的琐事,再加上陪她去求证一些她听说的奇闻异事,东一趟西一趟,天南地北地走。容山隐盘算过,没有小半年恐怕走不完。
温月百般折腾他,尽显小儿女情态,无非只是想多留住容山隐。
她想对他说,看,你欠下的债那么多,未完成的事有百八十件,赊的人情也要逐一偿还。你是君子,不可以言而无信,所以……一定要好好活着,平安回来。
这些话,其实是十年前的温月想对容山隐说的。那时她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想了好几次敬启的话,又一把揉乱纸张丢到竹篓里。她找不到容山隐,任何一封家书都寄不到他的跟前。
而十年后。
容山隐的心脏蓦然变得柔软……温月寄给他的家书,他收到了。
温月说得口干舌燥,连喝好几碗茶,她取来印泥,逼容山隐在纸上画押。
“这下你反悔也不行了。”温月悉心收好羊皮卷,笑得见眉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