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决定会直接影响自己后半生的命运。
“东都是天下之中。”司马正缓缓开口。“大魏又已经不合时宜,此去东都,必然要被天下四面围攻!”
“那又如何?”曹林忽然笑道。“你在徐州,只会更艰难……”
司马正张了下嘴,没有吭声。
“江都那里,局势具体如何我不晓得,但我一败,必然会起大乱,这也是我之前要去江都的缘故,而一旦大乱必然是禁军作乱,这个时候谁是禁军领袖谁就要来作乱,跟这人愿不愿、想不想,本事如何,没有半点关系。”曹林失笑来言。“而你父辈之所以能成禁军领袖,一来就是因为他们是废物,做起乱来最慢;二来却是因为你在徐州,天下皆称忠臣……这些日子,你收到过数不清的亲卷和故旧书信,包括亲眼见到过许多信使吧?都是说曹彻那厮在江都如何自坏人心,让你早做打算的,是也不是?”
“是。”司马正没有说谎。
“他们在等你应声,你一旦应声,江都便要血流成河。”曹林继续笑道。“而现在,等我败绩传过去,便是你不答应,他们也会自行其是……到时候你若还在徐州,能怎么办?”
“我……我引兵去江都救驾!”司马正脱口而对,俨然早有想法。
“来不及的。”曹林苦笑道。“而且你信不信,一旦过了淮河,你的兵马也要失控……他们都想回东都,而不是想去江都,而且禁军内里相互勾连,自有交通,你一人之威信,难定他们数代之经营。”
“那我们现在一起渡河,将圣人迎回东都?”
“那是自取灭亡……他必然不从,禁军闻讯后必然直接生乱,我没有了震慑力,你的年纪、辈分和修为不足以压制整个军队,甚至要被他们裹挟……司马二郎,他不愿意回去,宁死不回去,禁军想回去,拼了命也想回去,这是个死结!便是我之前都不能为,何况眼下之你我?”曹林长叹一声。“不要多想了,去东都吧!顺淮水走,杜破阵在上游已经疲敝,你可轻松一战而破,还能将王代积带上,然后顺着汝水北上颍川归东都。不要走东境,张行现在在河北落于下风,要是你破了东境,黜龙帮直接散掉,白横秋便无人可制了。”
司马正端坐不动,一声不吭。
“曹彻这厮,对不起天下所有人,但对某些人来说,足够优握了。”曹林继续来言。“司马二郎,有些话我不愿意说,因为说出来难免要去辩证,而这天下事大多是经不起辩证的,可便是经不起辩证,事情还是那个事情,总是有些意义的……司马二郎,你自家决断,反正我已经无力再有作为,只在徐州苦捱,静待天命了。”
司马正心乱如麻。
自小到大,祖父的教诲,周围人的称赞,曹氏的青睐,家族的荣耀,下属的拥戴,修行的水到渠成,当然还有祖父临死前的悲愤,父亲与诸位叔父的滑稽,大魏的崩乱,张三的嘲讽。
还免不了刚刚梦魔中那些诡异的信息,和眼下局面混乱。
曹林这位大宗师连一条河都过不去了,大魏失去了最后一根支柱,现在的意思俨然是要自己做这个新的支柱……但却不是什么整个大魏的支柱,而只是区区东都一城的支柱。
“你的甲胃迟早是要被别人穿上的!”
东都城也迟早要落到别人手中!
但这就没有意义了吗?
人都是要死的,便可以肆无忌惮,无视天理人道吗?
“我去东都。”司马正只在榻上思索片刻,连衣服都没有整理好,便给出了答复。“但不是为曹魏,也不是为什么大道理,只是因为去东都是对的……东都尚有百万无辜人口,却手无寸铁,正要人维护,而且东都有粮秣可以养人,去了那里也让徐州百姓轻松一些,更不要说徐州兵马人人欲归东都……只归东都,安定一方,其余不论。”
曹林如释重负,胸前袍服,竟有血迹渗出。
窗外南风,也陡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