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一楼闹事的是在今岁春闱中落第的举子。
孟琬和谢玄稷闻声赶过去时,正堂已是一片狼籍。桌椅板凳被砸了个稀烂,菜饭汤水撒了一地,到处都是散落的碎瓷片。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倒在血泊之中,痛苦不堪的呻.吟着。他手指微动,似乎是想要撑起身体,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最终只能扭曲地弓起身子,缓慢在地上蠕动。
围在那人周围的几个带着儒巾的士子脸上也或多或少挂了彩。只是他们已然是被愤怒湮灭了理智,顾不上考虑会不会闹出人命,仍想冲上去对那人拳打脚踢。
还是几个伙计眼尖,及时上前将那冲在最前头的人制住,又高喊了一声要报官,这才没让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要打人的士子被缚住了手脚,气势却是半点没有退却,仍朝着地上的人啐了口唾沫,大骂道:“你这个鳖孙,在这里装什么死。还不给你爷爷爬起来,跟在场的人说道说道你是如何贿赂的主考官,如何调换的试卷,如何毁了你爷爷的前程!”
他骂得唾沫横飞,情绪激动不已。伙计一个没拉住,又让他扑上前去朝着地上的人的后背又是一脚。
那人痛呼一声,浑身不住抽搐,不一会儿竟没了声息。
伙计吓得脸色煞白,指着那双眼血红的士子哆哆嗦嗦道:“你,你怎的……怎的敢在这里杀人?”
那士子抬袖一抹脸上的血迹,放声大笑道:“我便就是要杀这等黑心烂肝的小人,你当如何?”
伙计也是被吓傻了,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道:“你……你休要胡来,已经……已经有人去报官了。”
“报什么官!你如此偏袒这个小人,便同这人一样该杀!”
他杀红了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扼住了那伙计的咽喉。伙计顿时脸色涨红,眼球凸出,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断气。
眼见这等情形,谢玄稷没法再作壁上观,一跃而起,抓住了那士子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扯。那士子吃痛,瞬时松开了扼住伙计的手,踉跄了两下,撞到了身后的桌案。
可下一刻,他便一把抄起桌案上的茶壶摔向谢玄稷。
“小心!”
谢玄稷闪身避开,那直直壶砸在墙上,应声四分五裂。
他顺势将伙计推向一边,抬腿踹向了那人的小腿,那人惨叫一声跌跪在地,被谢玄稷反按着手臂,压在地面上不能动弹。
孟琬跑上前来,见他神情有些不大对劲,急忙大喊了一声:“当心,他要自尽!”
然而,只迟了一刹那,那人已然咬破舌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他双目睁得滚圆,嘴唇一开一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凄厉的嘶鸣。
谢玄稷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那张已然毫无生气却面目狰狞的脸,心下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吊诡感。
他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冲着掌柜摇了摇头,“人已经不在了。”
在自己的地界出了这样的事情,掌柜也是一脸惶恐,还是经人提醒,才赶紧让伙计将大门关上,将涉事的人围在此处,又好言安抚店里的客人,请他们不要走动,等待官府的人前来调查。
在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打人的士子身上时,孟琬还存着一丝侥幸,绕到了被打得没有生气的青年人身侧,见他胸口仍起伏着,应该是还有呼吸,忙同掌柜说道:“这人还没有死,快去叫大夫!”
掌柜现在也是六神无主了,又抬眼看了看几个参与斗殴的举子,迟迟不肯动。有几个伙计要去开门,反倒被他拦住。
“这是何意?”孟琬问。
掌柜不安道:“若是现在开门,有人跑出去了怎么办?”
“救人要紧,”孟琬眉头紧锁,“人跑了还能捉回来,要这人再出什么事,你怕是也难逃干系。”
她说罢又将目光投向那几个打人的举子,神色严肃道:“若你们好生在这等着官府的人过来,虽说先前也动手打了人,但总归不是什么重罪。但你们若是想耍什么小聪明趁机逃跑,我就不敢保证你们会不会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了。”
眼看真闹出了人命,刚刚还是盛气凌人的几个举子此刻已是面容青紫,抖如筛糠。
孟琬回头给掌柜递了一个眼神,掌柜会意,立刻叫上几个伙计出门去寻大夫。
等那几个闹事的举子回过味来,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他们再也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