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谢玄稷上药这样的事情,孟琬前世也不是没做过。
彼时谢玄稷虽身居高位,但还是会亲自领兵打仗。在刀光血影里行走久了,负伤总是难免的事。
宣和四年冬,平定完信阳王之乱后,谢玄稷班师回朝。他还未先回摄政王府休整,便漏夜入宫觐见太后。
康宁殿内,孟琬已经换好了寝衣正要安置。见他披风戴雪地闯进来,不觉有些诧异,微微蹙眉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臣领命平叛,今南疆已定,信阳王已除,特来向娘娘复命。”谢玄稷半跪下来,神情清冷萧索。
孟琬原以为有什么大事,竟值得他这般风尘仆仆赶过来,听闻只是寻常的复命,略松了口气,“此事本宫业已从邸报上知悉,王爷请放心,之后论功行赏,定是缺不了王爷的。”
这话说得不大有诚意。
而今谢玄稷已是位极人臣,在朝中的根基比她还要稳。她能赏他什么?无非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可谁都知道,谢玄稷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其实要真心想给什么恩典,以皇帝的名义给他手底下的将士封赏其实最合适不过了。但她实在不愿再看着他的势力一点点滋长,便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他真心想要什么。
她施然走下台阶将他扶起,又为他拂去斗篷上的雪籽,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马滑霜浓,王爷回府时当心些。本宫还未更衣,恕不远送了。”
他听她下了逐客令,却反而攥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低声问道:“马滑霜浓,娘娘也放心臣回去?”
随侍的宫女露薇脸色陡然一变。
虽说孟琬与谢玄稷的关系在宫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可他们先前私会总是去摄政王府,再不济也是在白日里找几个时辰厮磨完便罢了,从没有让谢玄稷留宿康宁殿的先例。
孟琬听了这话,反而淡淡地笑了笑。
他若要的是这个,那倒还好办一些。
孟琬吩咐露薇:“本宫与摄政王有要事相商,你替本宫在门口守着吧,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露薇会意,颔首退了出去。
孟琬替谢玄稷脱去斗篷,笑道:“正好这殿里的地龙烧得暖,睡着也舒坦。”
说完牵着他的手引他走到床帐前,又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后弯下腰要去解他的袍带,边解边嘱咐道:“只是你一会儿留心一些,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孟琬,”谢玄稷按住了她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神思倦怠,“今日可不可以只同你说几句话,不做别的?”
他是征求意见的口吻,却惹得孟琬双颊顿时染上一片薄红。分明每一次都是他缠着自己要做那种事情,这一问倒像是她欲壑难平似的。
她气恼地收回了手,转过身去,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
谢玄稷从后面抱住她,将她锁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肩窝,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牡丹花油的气息,仿佛他是行走在荒漠之中的人,而她是他唯一解渴的水。
他的声音忽而变得低哑,“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琬呼吸一滞,双手本能地攥紧了衣袍,沉默良久才缓慢回身,对着他深邃如渊的眼眸,漠然道:“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你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倘若我真的死在了南境,你会不会……”
他说到一半,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只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避开了她困惑的目光。眸中那一抹不知端倪的哀情,很快也就随着袅袅升起的兽烟一同散去了。
孟琬鲜少听他说这样丧气的话,心忖他定是在南境遇见了什么不快的事。可她仍不肯说些温存的话宽慰他,刻薄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祸害,一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谢玄稷笑了笑,不欲与她争辩什么,低下头想去吻她。但他仍记得她十分抗拒与自己双唇相贴,于是只倾身碰了碰她的额头。
温热的吻骤然落下,她下意识回避,双手抵在他胸口推了推。原本也没使多大力气,可还是听见了对方一声吃痛的闷哼。她错愕地缩回手,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了手心殷红的血色。
她一下子慌了神,蓦地站起身,朝着值守在门外的宫女大喊了一声:“来人,传太医!”
露薇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地冲进内殿,却见孟琬和谢玄稷都还安然站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