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咯吱吱得摇动着。梅瑾萱仰头倚靠车壁,闭目养神。
虽然没有睁眼,但她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左右打圈。
被看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梅瑾萱无奈开口:“想说什么就说。”
素晴轻笑:“秋水之前还跟我说,觉得贵妃娘娘对身份低微的人格外优容。我原先没注意,今天一看竟是真的。”
梅瑾萱睁眼,不置可否。
素晴:“这两年宫里都传想要分进承乾宫。说承乾宫的主子从不打骂宫女太监,每次给的赏也是多的。”
梅瑾萱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她反问:“我们挨得打骂还不够多吗?我是变态了还是疯了,非得去打别人。”
素晴噗嗤笑出来,接着说:“不光是这些。秋水、杏儿的事都不说了。就说今天,你对那小丫头那么温柔。连之前姚婕妤来求你,你不愿意趟浑水,也出手帮了。但是对于淑妃贤妃之流……啧,虽然她们是自己犯贱找收拾,可相比起来,你的确挺冷酷的。”
梅瑾萱脑子放空地盯着马车木头窗框上的花纹,发了一会儿呆,才幽幽回答:
“可是觉得我们是两种人吧。那些命运的幸运儿,我哪配去怜悯人家。而其他跟我们一样的人……光活着就很苦了,又何必互相为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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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车厢里陷入久久的安静。
好半晌后,梅瑾萱听到旁边,发出一声轻叹。
……
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空荡死寂的宫室里,门窗紧闭,夕阳的橘晖穿过塥心花纹的门窗,在地上打下了三交六椀的菱形光影。微弱的光线不足以将幽深的殿宇点亮,于是在那殿宇深处,还有一朵簇红的火光。
一人,一烛。
静静相对,仿佛只是一幅不会动的画卷。
梅瑾萱在看手里的宣纸。
这些纸张材质不一,还有些隐隐发黄,可见它们的主人完成它们,跨越了很久的时间。
但不同的纸张上有着相同的东西——每一笔都用力饱满彰显主人情绪的笔迹。
绵延不绝的恨和杀之而后快的愤怒。
灯火下,玉似的手指拂过纸张上干涸的水印。好像擦过,书写者脸上的泪。
把纸张浏览过大半,梅瑾萱许久没有动弹。
她像是吞了一斤的冰块。胃里抽紧,又发冷沉坠。
这份名单里面还有岳聘婷写的一篇记述,放在第一张。
上面诉说了当年岳家获罪的缘由。
岳大人虽然不思进取安于享乐,但是他却有一个极厉害的爹。
不是夸词,是真真的厉害,令许多大臣闻风丧胆的那种——
官拜从一品,御史台御史大夫岳青山。
老岳大人榜眼出身,才高八斗。在翰林院待了不过两年,就去了御史台。从此把毕生才华都送给了他的同僚们。每到早朝,奏疏上侈丽闳衍,雕文织采的词汇一股脑地砸在被参之人的脸上,骂得他们是羞愤欲死。
据统计,岳青山大人从最低级的录事到御史台第一人,任职三十年,参过官员一千千余人,其中最后获罪贬谪抄家者九成。可见其威力。
而如今任职魏洲刺史的周宣周大人的亲哥哥,就是被岳青山告倒的。
抄家流放,客死他乡。
所以,在舞弊案爆出后。当年还是河内郡郡守周宣便悄悄联合真正参与受贿的官员,贿赂大理寺与刑部官员,用岳大人顶替了犯案之人,成为了替死鬼。
此事后,岳青山不得不引咎辞官,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让这个五旬老人一夜失去所有精神,佝偻腐朽的,是他失去了自己挚爱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