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被当成三岁小孩哄,气得素凝一跺脚,跑走了。
素晴这时也好奇起来:“娘娘,这滴骨融血的事连太医了解的都不多,您是怎么知道的?”
梅瑾萱笑容一僵,眼睛无意识向左漂移。随后,很快回神,继续笑着说:
“就是在杂书上偶然看到的。”
说完,把素晴三人打发走。独自一人回到雨泽殿里。
坐在沉香木雕琢,铺着明霞锦为罩的厚厚褥子的大床上。梅瑾萱恍惚中又回忆起,刚刚因为素晴的话,在脑中翻涌而起的片段。
一股恶心的感觉再次袭上胸膛,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下涌到喉咙口的酸水。
这种连太医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不会是从杂书上随便看到的。
梅瑾萱会知道,血滴在哪个骨头上都能渗透,是因为——她亲眼看到过。
就在她卖身为奴之前,在她抛弃养母尸体独自踏上流亡道路之后。
梅瑾萱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阴沉得仿佛再不会升起太阳的天空,以及暴雨之后潮湿,粘得人身体似乎都在下坠的空气。
当时梅瑾萱正拖着饿到失去力气的腿,往她住了两天,遮不了风但能避雨的亭子走去。
刚刚有官府的人在城外施粥。
别看是发了霉的米煮得,连桶底的沙子都能看清的水一样的稀粥,但就这,也是梅瑾萱这样的人不配吃到的。
因为她根本抢不到。
用那些官老爷口中的形容——蝗虫一样贱民,遮天蔽日地包围了施粥的摊子。
梅瑾萱这种矮小的小女孩,别说跟他们抢了,差点没被踩死在人群中。
她运气好,没走多远,就被人群挤了出来。她昨天可是看见,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被绊倒,之后活生生地被人群踩成肉泥。
男孩本就缺失力气的呼救,传不进饥饿人群的耳朵里,就算听见了,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停一停。
后来施粥的官爷们走了,灾民散了,梅瑾萱大着胆子回来一看,那男孩的血肉已经和地上的污泥融为一滩,不分彼此,看不出个人样了。
当天晚上,和梅瑾萱同样躲在亭子里,男孩断了双腿的父亲,在等不到儿子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哭声。
半夜,梅瑾萱闭着眼睛,只听到很响的,“咚”的一声。
第二天,梅瑾萱被人吵醒才知道,那个父亲撞柱自尽了。
无声无息的,就像这灾难中每一个普通的人,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
梅瑾萱回想起昨天那对父子的惨状,安慰自己,起码她还活着。
可这安慰也不多,因为梅瑾萱觉得,自己很快也要步入他们的后尘。
饿,太饿了。
上一次吞咽到食物,还是让养母丧命的半个馒头,那是四天前,还是五天前?
她真的,快要饿死了。
路过一处积水。
梅瑾萱盯着那积水很久没有移动脚步,随后在内心的挣扎中,她跪到地上,双手掬了口坑里的脏水,喝进嘴里。
这混着泥浆的水此时也仿佛琼浆玉液,流进胃里,缓解了她灼烧抽搐的胃。
就在她思考者,再喝一口,会不会得病,病死的时候。
危险,正悄然朝她靠近。
要十几年后的梅瑾萱来说,其实对于这段记忆她是模糊的,混乱的。她印象最深的唯有那双眼睛——饥饿,野兽一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