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谢泉是外卖送餐员。
晚上七点半,是外卖订单的高峰期。
他从福记烧腊馆里取了三份烧鹅套餐,看了看手机里的地址,还挺高兴这位置是尚未拆迁的平房区,不用通过管理严格的门禁,也不用爬楼等电梯,应该送餐的速度比较快。
一路直奔,等来到订单中的地址,谢泉按响门铃,等待房内的顾客开门取餐。
“叮咚,叮咚……”
一下,两下,三下……
谢泉有些着急了,他看了一眼房子一楼的窗户,虽然被窗帘遮挡,但明显屋内有人,这大半天不开门,是个什么意思?
眼看着送餐的时间快要接近了,谢泉心里焦急,还有些气恼了。
当外卖送餐员的时间长了,什么样的人都会碰到,他忍着气,拨打了订单上留下的手机号码。
电话铃响了大半天,才有人接听。
“喂,你的外卖已经送到门口,请出门取一下。”谢泉说道。
“呜呜呜,你,稍稍等……”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起来怪怪的。
紧闭的铁门霍然打开,外卖小哥谢泉看到一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子,满脸通红,眼睛发肿,眼泪刷刷刷往下掉,一边抽噎着,一边看着自己。
“额,”骤然看到这个汉子哭得稀里哗啦,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外卖小哥哪怕有再多的恼火,都瞬间化作一头冷汗,他战战兢兢地递过手中的快餐袋,把原本想要大声吐槽的话压进肚子里,低声说道,“这,这是您的外卖订单,请查收。”
“谢,谢谢!”对方抽泣着道歉,眼中的泪水一直往外冒。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家里该发生多大的事情呀!
快递小哥心有戚戚地想到。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安慰了一句,说道:“大哥,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您看开一点。”
抱着三份烧鹅饭的男子,通红的眼睛看着谢泉,听完他的劝慰,满脸赞同的练练点头,大声说道:“你说的太对了,人这一辈子,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你,我儿子能听到声音了!上天呐,他能听到声音了!”
快递小哥谢泉这才发现,这位脸上全是眼泪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并不是悲伤和难怪,而是喜极而泣的欢喜。
“哦哦,大哥,恭喜你了!”既然高兴的事情,谢泉也就不用担心他想不开,乐呵呵地祝贺一声,转身拿起手机,继续接单送餐。
蒋云虎用袖子抹掉眼泪,轻轻关上大门,回头转身,看到一向精明干练的老婆,正似哭似笑地坐在儿子蒋树身边,面对面,学着电视里小猪一家‘“哄哄哄”的猪叫声。
蒋云虎抿着嘴,觉得自己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一岁多的蒋树在医院确诊的那一刻,天崩地裂,满心绝望。
而这种绝望,伴随着蒋树一年一年长大,不仅没有看到一丝光芒,反而随着飞逝的时光,陷入越发黑暗的深渊。
他不止一次午夜醒来,焦虑自己和妻子老去之后,一直停留在孩童世界里,无法听到整个世界的蒋树,将要如何平安地度过他的后半辈子。
当他在新闻里,看到一位自闭症患者的父亲,在生命终结时,最终选择将自己的孩子一起带走,蒋云虎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他才会明明知道蒋树的情况并不适合参加工作,却也要硬着头皮,让他能自己走出一条艰难道路。
叶玉兰和蒋树母子两人,在蒋云虎将烧鹅饭摆上餐桌时,终于结束了不厌其烦的学猪猪叫,以及后面发展出来的学恐龙叫。
蒋树饿了。
他看到餐桌上有了饭菜,总算舍得放弃和亲爱妈妈之间的游戏,开开心心跑去洗手。
蒋树的生活习惯,是蒋云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教导养成的。
叶玉兰站起来,抽了一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泪水,走到蒋云虎身边说道:“他是真的能听到了。”